第二十章 危险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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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遐想得太厉害,还是他真正有了感应,看这封信的时候他竟恍惚从字里看出了人形来。
杨广以为萧美儿已经原谅了他,如此盛装打扮为的是等他回来欢聚,一时间欢喜得简直要醉了——他的心中的深深愧疚,正好为这份欢喜推波助澜,连忙走到回栏上去,急切而又微带些笨拙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语气也因激动而变得颤抖,“你这是在等我回来么?”
萧美儿黑钻般的眸子冷冷地朝他一轮,面无表情地朝他转过脸来,深不可测地朝他凝视——在这一瞬间杨广甚至出现了幻觉,觉得眼前这美得无以复加的脸上,蒙上了一曾模糊的云雾。但很快这份云雾便飘散开来,眼前的美人儿有了表情,却是他看不懂的表情。她纤长的娥眉微微蹙起,眼中是冷冷的厌恶和幽怨,却又带着些爱恋和不舍,最后这些感情忽然间都融化了,凝成一份迷离的凄艳。杨广感到自己的脑中忽然空白一片,连心跳都似乎消失了,仿佛自己已经被这份凄艳融化了。
萧美儿抬起纤纤玉指,将他的手从自己的玉腕上退了下来,动作轻柔却坚定,指头柔嫩却冰凉。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很快便消失在花枝绿叶之中,就像仙女返回天宫。杨广呆呆地看着她离去,心头恍然若梦,隐约地感到了一丝怒气,却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他已经被萧美儿的美丽彻底震住了。虽然欲望如炽,但也不敢追上去像上次一样胡来。
萧美儿慌慌张张地逃回寝室,把头上的首饰都取了下来,脸上的脂粉也洗了。不知为什么,她现在感到特别的慌乱,简直像作贼回来一样。刚才她作了平日绝不敢做的事。那种事算什么?浓妆艳抹,挑逗丈夫?挑逗了之后还逃走?存心折腾他的么?
老实说,她一开始并没有存过“挑逗”他的意思,看到他的时候也没有存着。等到自己仓皇逃走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行为原来是挑逗。
她今天被杨广气坏了,哭得几乎要肝肠寸断,心痛到极处的时候忽然为自己感到不值,就停止了哭泣,然后拿出梳妆盒开始修饰容颜——从这里开始她的心情就开始莫名其妙了。心头似乎很恍惚,又似乎很清楚,满心的都是自矜自持,似乎自己已经和现实的生活割裂开来,什么人都不再顾忌,只拿着镜子左照右照,持久地欣赏自己的容颜,不停地变换装束,只想着把自己打扮得更美丽。打扮到了极致之后,忽然觉得自己如此仙姿,困在室内太委屈了,便跑到荷花池的回栏上去看花。此时天色已晚,荷花的花苞已经闭上了,在晦暗的光线下带了一种俯首称臣的感觉,倒像是被她的美貌折服,羞愧地闭上了。晚风轻轻地吹起她的衣袖,凉风从扬起的袖口钻了进去,蹭到她的胳膊上凉飕飕的,感觉就像要跑到她的腋下托着她似的。大袖飘飘,清风御体,给她一种自己即将乘风而去的感觉。在这种感觉的催化下,她越发得自矜自持起来,觉得即使这天地都毁灭了,也不配让自己低下头来。正在这个时候,杨广出现了。
想起他当时的神情,现在她是非常受宠若惊的。能够让朝夕相对了十多年的丈夫露出如此痴迷和激动的神情,以前的她想都不敢想。可是,在当时她却觉得非常不屑,似乎觉得他仅是如此远远不够。想起他之前的蛮横无理,又觉得特别的气恼——仿佛自己一生的气恼都跑到那意思瞬间去了,便对他露出哀怨和厌憎的神情——想来自己即使是那种神情,也是魅惑的,从他那恍惚迷醉的神情就可以看出来。看到他恍惚迷醉的神情,她竟感到自己更有倚仗,二话不说,掰开他的手就走,丝毫不给他面子。现在想来,不禁止不住的后怕:天哪,我这样对他,万一……她万一不下去了。因为,她做的是前所未有之事,他到底会有什么反应,她还真不知道。
萧美儿简短地收拾了几下,慌慌张张地逃出了寝室,另收拾了一处卧房睡下。那天晚上他对她的粗暴,她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当然,不仅仅是怕他对她粗暴。这些天来,他的蛮横无理已经让她对他非常的隔膜,仓促无法再和他像以前那样亲热相对。而且,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像刚才那样迷人了——不知为什么,刚才那简直像中了魔法一样,自己都觉得和自己往常判若两人。她怕自己不能再像刚才那样让他痴迷,心虚得很,仓促也不敢见他。有了这三个念想,即使已经逃出卧室,她还是怕他会忽然出现把她抓过去。只是这份害怕不同往常的害怕,有一层胭脂色和一股微熏蒙在上面,突嗒嗒地在心口上,跳得她心烦意乱。
还好杨广倒是规规矩矩的,见她没回来倒也没有来找。萧美儿反又害怕他是不是不在乎她了,心烦意乱,半睡半醒地熬过一夜,第二天找了个由头去见他。却发现他对她很是礼貌,宛然一副相敬如宾的样子,但是看她的目光还是朦胧的,仍然有些微熏的样子。萧美儿又是惊疑又是窃喜,虽然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这个样子,但可以看出他对她仍然是痴迷着。想起自己今天穿着平常,忽然感到非常的羞愧,慌忙回房去狠狠打扮了一下,再出来见他。
杨广自从上次在荷花池上见过她之后,忽然有种把她重新看清的感觉,那种痴迷一直带着心里,不管她如何打扮,看到她时都觉得眼前一亮。见她一面疏远他,一面又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他眼前晃悠,不知她在搞些什么名堂。难道她在故意折磨我?他如此猜测着,不禁恨得牙根痒痒,同时也是心痒难熬,却不敢对她再胡来——想起自己上次对她的粗暴,只觉得格外心虚。说来也奇怪,上次作过之后他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等到在荷花池见过她之后忽然心虚起来。人的心,总会如此莫名其妙?
他不敢对她“有所冒犯”,她也不好意思主动亲近他。结果倒像是她故意折磨他,疏远他一样。萧美儿对这种局面的形成感到又惊又愁,却也有一份隐隐的得意,晕乎乎的,也不想仓促结束这种局面。
杨广当然和她不同。他不会只为闺房之事挂怀,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作。比如,弄清楚隋文帝到底知不知道他夺嫡的隐秘。要弄清这个秘密,需要向他身边最宠幸的人打听。而他现在身边最红的两个人,就是荣华夫人和宣华夫人。
独孤皇后死后,隋文帝得到彻底解放,立即在皇宫上下下旨搜寻美丽宫人,如果在宫内找不到,还打算到宫外去娶。如此的急不可耐和势在必得,简直让人怀疑他在独孤皇后死时的哀哀欲绝是不是装出来的。虽然他性喜简朴,又一直在独孤皇后的压迫之下,一直减损后宫的规模和用度,但宫里还是有些美貌女子的。经过一番仔细的搜寻,还真让他在后宫里找到两个国色天香的女子。一个年龄稍长,端庄秀丽,被封为荣华夫人。一个年龄稍小,说不出的美艳动人,据说穷尽世间之词汇不能形容其美。隋主对她尤为宠幸,把她封为宣华夫人。
杨广命人挑选了奇珍异宝两大箱,悄悄地送进宫送予这两位夫人。礼下得非常重。这个时候是不能吝惜钱财的。如果隋文帝不知道那些事,正好请她们帮忙继续塞住他的耳朵。如果他知道了那些件事,就只有拜托她们吹尽枕头风,帮杨广稳住太子之位了。
送礼物进宫的人很快便悄悄回来了。向杨广报告,荣华夫人见到宝物时不动声色,之后毫不客气地收了。宣华夫人见了宝物后大惊失色,却推辞不收。杨广听了之后两条剑眉慢慢地垂下来,脸皮也慢慢地绷紧了,冷冷地叫送宝物的人再去送,并暗暗命他在宫里安插的其他人去劝宣华夫人收下——说是劝,其实是威胁,说是威胁,其实说的实情:你虽然得宠,但入宫未久,根基不深,封号也不过是一夫人而已,如果失宠,在宫里该怎么生存下去?你现在正需要结交皇宫内外有权势之人,接成同盟,求作照应。现在太子主动来巴结你,正是难得的好机会,你怎么可以故作骄矜,拒人于千里之外?太子乃是国之储君,皇上在时你得罪了他也是不便的,何况皇上千秋万代之后,他就是天下之主,你得罪了他,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依我们(劝说她的人自称)看,你还是乖乖地把礼物收下为妙。
宣华夫人听了这些人的话,似乎害怕了,乖乖收下了他的礼物,并派人送来一封书信谢罪。这封信字体娟秀,信纸还透着浓浓的香气,杨广忍不住多看了几遍——一来是欣赏自己胜利的成果,二来是听说过这位宣华夫人是举世难得的美人儿,对她不禁有几分遐想。不知是不是遐想得太厉害,还是他真正有了感应,看这封信的时候他竟恍惚从字里看出了人形来。这字中的倩影清秀窈窕,婀娜多姿,面孔也渐渐清楚起来,竟然是那张他一直存在心里,不久便拿出来回想一番的面容!?
杨广慌忙把信合上,遮掩似地摸了摸额头(虽然此时他身边并没有别人),手摸到额头的时候身体竟是不由自主地一颤。他的心跳得很厉害,突嗒嗒地几乎要冲破喉咙跳出来。心口是滚热的,手心里也全是汗。他仿佛又回到了刚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又陷入了那种魂飞天外的感觉。他原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这种感觉即使还存着,也该淡了好多,没想到忽然翻涌出来,还和当年一样的强烈。
他轻轻地咽了口唾沫,把这封信用一个盒子装了,仔仔细细地藏了起来。不知是不是激动太过,他竟隐隐有了种奇怪的感觉:今天心跳得如此异常,难不成……是什么预兆?
在这奇怪的感觉的催动下,他隐隐有了一种猜测,却只敢把它藏在心底,连放在心头上想都不敢。如果这种猜测是真的,他仍会有几分兴奋,懊恼嫉妒却将是十分的。
隋文帝宠信宣华夫人和荣华夫人之后,后宫用度上也不知不觉增加了。算来独孤皇后过世也有一段时间了,隋文帝便在皇宫大摆宴席,请在京所有的皇族一并参加,冲一冲皇宫中的霉气——其实更像是在庆祝他自己终于解放。不管怎么说,独孤皇后过世还不满一年,在这个时候举办宴会,庆祝解放的意图实在太明显了。
萧美儿便是这么认为的。因此接到旨意之后不免有些抵触。但她已经好久没有参加过此等盛事,精神上仍然感到振奋。再加上——想到这里她就微微有些羞涩,她也想乘今天的喜气,跟杨广和好算了。这些天来她不情不愿地“疏远”他,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她已经不觉得得意了。如果真的让他寒了心,她下半辈子恐怕都不会再有得意的机会。特别是今天,她竟像感到了什么预兆似地,心头慌慌地跳,总觉得再不和他和好就要出乱子,所以今天一定要想办法和她和好。
可怜的萧美儿,再过几年她就会明白,既然是已经有了预兆的事情,能这么轻易躲过去么?
走进皇宫大殿,萧美儿发现大殿里修葺得比以前堂皇多了。琉璃灯的柔光照到殿内诸人的脸上,无形中增添了几分喜气。萧美儿却一点儿都欢喜起来。现在殿内的气氛越是欢喜,她就越觉得独孤皇后被大家抛弃了,孤单单地躺在坟墓里好可怜,仔细想着竟然想哭了。
隋文帝得意洋洋地拥着宣华夫人和荣华夫人走进殿来,大家慌忙呼啦啦跪倒在地。隋文帝一面得意地用眼角斜睨着他们,一面叫他们平身。今天这宴会他叫这两位夫人列席,一方面是为了讨美人欢心,一方面也是想好好炫耀一下:我隋文帝杨坚也能拥有如此美人,你们可不准再偷偷地笑我,可怜我。
说来也真是上不得台面,他一直怀疑他的龙子龙孙们在背地里嘲笑他,并得意洋洋地怜悯他。身为皇上,却要一直守着一个不漂亮的老婆,还被时刻压迫得喘不过气来,连对身边的美人多看一眼都不敢,实在是太窝囊了。这个想法他以前一直都有,但在独孤皇后在世的时候从来没有认真去想——不愿去想,也耻于去想,守在独孤皇后身边扮演那大义凛然的好丈夫。等到独孤皇后死后,这些想法忽然像火山喷发一样从心底冲了过来,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他想着自己以前的悲惨遭遇,说不尽的悲叹愤慨,惊骇地发现自己原来对那种生活是如此不满的,并对自己怎么能忍下来感到恍惚难解。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令人惊讶,会变得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他现在简直觉得以前的自己都像没存在过一样,只有现在的自己是鲜活的自己,真正的自己。甚至觉得自己现在才开始真正地活——那以前活着的难道是鬼么?
皇室诸人落座之后才得以仔细端详二位夫人的容颜。这不看犹可,一看人丛中便爆发出一阵啧啧的赞叹,简直像冷水泼进了油锅。这二位夫人果真美得不同凡响。荣华夫人端庄秀丽,国色天香,往那一站宛如芍药笼烟,花树堆雪,这还罢了。可那宣华夫人简直美得不像人间能有的。往那里一站,不仅让身边的荣华夫人显得毫无光彩,把满座的皇室女眷比得像丑鬼一样——当然,萧美儿除外,甚至还能让满堂的灯火都黯淡下去,什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美如天仙,放到这里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貌。
萧美儿想起独孤皇后尸骨未寒,隋文帝王身边的位置就被她俩霸占了,对她们感到非常的鄙夷,因此不愿朝她们多看——其实要说独孤皇后尸骨未寒,未免有些欠妥,说她们霸占了隋文帝身边的位置,也实在有些冤枉。但萧美儿一心帮着独孤皇后,对她们肯定要带点情绪。虽然她不想对她们多看,但既然来了,就要看看这两只狐狸精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便带着不易察觉的轻蔑朝她们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看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荣华夫人还犹可——她那点容貌在萧美儿眼里根本不值一提,萧美儿只顾直直地盯着宣华夫人,看着她那艳丽无双的美貌,只觉得愕然,不由自主地在座位上挺直了腰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在美貌上能和她一决高下的女子——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倨傲的。嫁入大隋这十几年来,从来没有人能在容貌上挑战她,因此她才能一直“谦逊”地面对身边的女人们,而今天见到了宣华夫人,她已经连平常心都保持不了了。她偷偷地用目光剥着宣华夫人的脸,一寸一寸,一毫一毫,审视着,分析着,仔仔细细地和她相比,越比越是心惊。宣华夫人果真是举世罕见的美人儿。不仅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输于她,有些地方甚至稍胜于她。而且,除了美貌之外,宣华夫人还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宛如夜空中的皎月,旷谷中的幽兰。哪怕她只是容貌平常,拥有这种气质,也能让人深深地着迷。更何况她还拥有着如梦似幻的美貌。
萧美儿感到了深深的自惭形秽,不由自主地缩起了肩膀。这种气质她没有,恐怕学也学不像。仅气质一项,高下就立即分出来了。她忽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自卑。她原本对宣华夫人是非常鄙夷的,可在美貌上输了之后,萧美儿竟然无法对她继续鄙夷下去——鄙夷,可是种高高在上的情绪。萧美儿感到非常的沮丧和恼怒,在心底骂着自己:你怎么这么没出息!难道容貌输了就一切都输了么?可是不管她怎么生气,她的气势已经倒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萧美儿在感到沮丧和恼怒的同时还感到了浓重的不安,下意识地朝身边的杨广看了一眼。女人就是这种敏感并善于联想的生物,不管看到什么样的女人,只要她长得比较美丽,都会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丈夫是什么反应。这不看还犹可,一看,萧美儿立即像被人用针刺了一下:杨广虽然是从一个隐蔽的角度看着宣华夫人,目光却是直直的,里面是说不尽的痴迷和向往,还有深深的愤懑和懊恼,甚至还有种猩红的,已经隐隐带有血腥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