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说出你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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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属部分：警世故事
引申话题：唯心主义
读心术（cold reading）指的是通过使用一些唯心主义的手段，让人误以为对方通过某种超自然能力，能够掌握他的某些个人信息。这些手段包括在谈论与对方亲身经历有关的事时，故意使用含混不清的说辞，进行大概率事件的猜测，或者把谈话对象自己透露的信息当作已知信息反馈给对方。读心术固然可以作为一种魔术登台表演，但也会被心术不正的人用来展示根本不存在的各种玄学奥义。
在一定的情形下，人们会几乎完全认可读心者所说的话，并将它与自身情况联系起来。这似乎从侧面证明了人类强大的创造力。这个把戏其实很简单：读心者会根据其需要，设计一个貌似正确的内容场景，而对方只要不知不觉地配合他就行了。
——雷·海曼
我看见你了……没错，就是你，亲爱的读者朋友。在我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同时也在穿越时空和你对话——透过厚厚的书本，溜过你的指缝，最后来到你的体内。
我看到了一个人。你跟他很亲近。这是一位老年人，男性。姓名的开头字母是J，也可能是S。同时和我进行对话的不止一位读者，所以我一时难以判断。我看见他穿着某种制服，浑身散发着他特有的味道。可为什么我会看见一扇红色的大门？这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数字“3”非常重要。也许是3号，也许是3月份，也许是某个包含“3”的年份。他想跟你对话，他想告诉你他们都很爱你，他们一切都很好。
以上这段文字其实就是读心术——一种很适合登台表演的设计巧妙的幻术。人们发明了许多方法来假装借助超自然力（或某种神秘力量）准确猜到某些个人信息，而读心术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种。
读心术并不只是骗人的心灵巫术这么简单（可我偏偏要再次强调）。比如，制药企业可能会在某个医学会议上当众展示神奇的“笔迹分析”。当然了，这么做只是博听众一笑。凭着潦草的s和大大的t，别人就能猜出来自己的性格。我可不介意这些——权当它是游戏罢了。站在理性怀疑的角度看，这种分析结论让人忍俊不禁：明明很无聊，偏偏又很好猜。那个在我面前卖弄读心术的家伙早就知道我是个医生，所以通过我的字迹，他认定我热爱科学，而且乐意关心别人的健康——哇，说得好准！
但还是有不少人感到很惊讶：这个人怎么可以说得这么准？我周围的许多亲朋好友都曾拜访过那些所谓能和神灵对话的人，或者找人解读塔罗牌和星象。更多人在电视上看到过特异功能的展示，比如约翰·爱德华和西尔维娅·布朗的神奇表演。“这简直难以解释！”他们会这样感叹道。在讶异之余，他们也相信这一切是都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操控。
真正精彩的读心表演就像魔术一样让人惊讶不已，甚至会瞠目结舌。但是其中的奥妙一旦被揭穿，再精彩的表演也会变得不值一提。
现在来看看它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施展读心术的时候，你的第一句话不能太具体，即必须适用于任何人。这也是读心术的基本要求。“你最近应该缺钱花。”“你觉得周围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你。”“最近你应该会非常想念家人。”诸如此类的说法其实都很含糊，但每一位听众都会觉得上述情况说的就是自己，别无他人。你会露出惊讶的表情，点点头表示其所言不虚。于是，他接下来会扯到其他一些方面，用来观察你的反应。他可能会说：“也许是你的姐妹……或者阿姨之类的……反正是跟你很亲的一位女性……”同时，他会通过察言观色来判断该话题是否值得深入下去。就这样，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套出”你内心深处的秘密。
有时候读心术还可以这么来。先说一段大家都差不多的情形，一旦受试者做出了回应（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他就接着再把情况说得具体一点，并装作他早就清楚这一情况。比如，他会“猜”一个人的姓名开头字母是J，而自愿接受读心测试的人会不由自主地告诉他名字就叫John（约翰）。于是他就顺着这句话往下说：“没错，是叫约翰。你的生活中有个重要的男人，他的名字就叫约翰。”
受试者可能会主动告诉他：“约翰是我父亲的名字。”
“没错。”他说道，“因为我能感觉到他是个老人，而在你很小的时候，他就和你生活在一起了。”表演结束后，受试者很可能会这么跟别人说：“这家伙居然知道我父亲名叫约翰！”
还有人用提问的方式向实验对象套取事实，这么做同样也很有效。“你住在山上吗？”如果对方回答“是的”，他会接着说：“我猜也是，因为我能感觉到危险，很可能山上会发生什么事。”假如对方的回答是否定的，他会换个说法：“我猜你也不住在山上，因为我感觉到你的房子建在峡谷当中，或者是建在平地上。”无论对方做出什么样的回答，他都会让对方相信，他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读心术的另一大法宝是进行大概率事件的猜测。比如，读心者先猜测姓名的开头字母是J和M，或者干脆就猜他/她叫John或Mary（玛丽），因为这两个名字实在是太常见了。如果你仔细看过电视上那些高人的表演，你会发现他们从来不提字母Q。如果对方来自新英格兰地区，并且是一位有钱有闲的老人家，他们便声称其不久就将与棕榈树为伴。例如，那些所谓的“心灵侦探”常常会“看到”有水或一扇红色的门。这听上去似乎很不寻常，但说不定你在案发现场附近就能找到它们——其实就是些很普通的东西，哪里都有。约翰·爱德华常常这么说：“我能感觉到数字3——也许是3月份……也许是3号……也可能是年份当中有个3。”他会一直这样猜下去，直到说中为止。
这种猜测其实并非针对个人情况，但是读心者会让对方不自觉地将它们与生活当中某些细节联系起来，从而误以为只适用于他一个人。“看见穿制服的人”也是一个常见套路。如果你父亲（或者与你有关的别的什么人）正好在军队服役，那么看起来读心者说得完全正确。但是穿制服的人也可能是邮差、实验室的技术员、警察或者消防员。所以，只要对方展开联想，把读心者说的话和自身联系起来，读心者就会装作他早已知道这一事实。
把别人的猜测与自身对号入座（把泛泛而谈的内容逐渐转换成为切身相关的内容）其实是一种普遍的心理现象。它由心理学家伯特伦·福勒于1949年首次提出，因此被人们称为“福勒效应”（the Forer effect）。当然，也有很多人因为那位著名的杂技大师巴纳姆而称其为“巴纳姆效应”（the Barnum effect）。
福勒先让他的学生接受了一次人格测验，并告诉他们，他将根据测验结果为每个人量身打造一份性格档案。学生对档案对其性格描述准确程度的平均打分为4.26（满分为5分）。随后学生才被告知，每个人拿到的性格档案内容其实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不仅如此，有心理学家还进行了后续实验，从而进一步证实了巴纳姆效应。同时他们也发现，相对于事无巨细的描绘，对一个人笼统的描述反而有可能更符合真实情况，这是人们的普遍看法。受试者甚至认为，相对于通过系统且翔实的调查问卷得出的具体信息，一般性的、笼统的描述反而更真实。假如受试者相信这些性格档案确实符合他们的实际情况，又假如他们相信档案内容的来源，或者档案的大多数内容都是对一个人的正面评价，那么即便这份性格档案可信度不高，人们也宁愿相信它是真的。
所有这些因素都会左右读心术的效果。读心者会让他说的话听上去不像是泛泛而谈，而是对个体精准的描述。进行读心表演时，他们会摆出一副大师的派头，并通过精心制造的氛围来保持其神秘感。读心者很清楚对方想要听什么，并往往投其所好。奇怪的是，大师们似乎从来不会说：“你永远都不会找到真爱和幸福。你再怎么拼命工作，最多也就混到公司的中层，并在那儿一直干到退休或去世。你会平凡地度过一生，有时候还会发生一些糟糕的事。生命的精彩与你无缘。”
老练的读心者往往是玩弄统计数据的高手——他们知道哪些名字最普通，知道大多数人都从事哪些工作，甚至知道大多数人的眼睛是什么颜色。除了读心术，任何与“算命”有关的把戏都会用到统计数据。通过这一手，“大师”有时能说出对方非常具体的信息。比如，他们知道大多数航空公司的标志都会有红色元素。在预言坠机事故时，他们就会说：“我能感觉到飞机尾部有红光闪现。”
真正的读心高手甚至会记得对方一开始无意间透露的信息。他会装作没有听见，然后在后半程突然把它说出来——仿佛是他自己推算出来似的。
玩读心术的人都善于见风使舵、察言观色。我有一位同事不太相信读心算卦这类玄学的玩意儿，于是她让我表演一次给她看。我对她说，你最近一定很想结束单身生活。你一定觉得生活很空虚，甚至让人绝望。
听了这话，她露出非常震惊的表情，忙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其实很简单：她都40多岁了还未婚，而且大多数人都会对自己的感情生活非常在意。我只是猜中了一个大概率的事件而已，但是又让它听起来颇为个性化。
有时候，读心者也会借助通过其他途径获得的信息。与事先毫无准备的读心术不同，它可以说是有备而来。神棍彼得·波波夫是其中最为臭名昭著的一个案例。波波夫事先让信徒在“祈祷卡片”上填写个人信息，包括他们得了什么病。在聚众表演时，他会佩戴一个微型耳机。他会一边装模作样，仿佛得到了天神的启示，一边让他的妻子把这些信息通过耳机告诉他。他的龌龊伎俩最后被魔术师詹姆斯·兰迪当场戳穿。
读心者的另一个本事是颠倒黑白，把错的硬说成对的。如果某个地方他猜得不对，没关系——没准你在场的朋友当中，正好有人符合他说的情况。电视上的那些“大神”常常要面对一大群人，因此他们会把这一技巧用到极致。他们会同时对着20个人（甚至更多）做出预测，借此来增加随机命中的概率。就算说错了，也不代表今后未必如此。那头走失的牲畜还没找到吗？没关系，你只要时时刻刻记着它的样子——很快你就会找到的。
然而，读心术能否成功的关键因素并非“读心”的一方，而在于“被读心”的一方。既然是寻求神灵的帮助，请大师推知算卦，去除恶疾，那无论他们说什么，人们往往都会言听计从。就算人们一开始就觉得这事儿不靠谱，他们也期待能被说中一两条。人们往往只会记住说中的那部分，而对没猜对的部分置若罔闻。哪怕读心者的话错得极为离谱，人们也对此毫不在意。正因为如此，人们在回忆读心术表演时会添油加醋，让这门技艺显得越发神奇。
表演读心术有很多种方式——可以直截了当地算卦，也可以用塔罗牌预测吉凶。可以看手相，也可以根据茶渣的位置和形状占卜，甚至还有人看臀部就能预知未来（西尔维斯特·史泰龙的母亲就是这类整天看别人屁股的专家）。用什么其实都无所谓。
你甚至可以用它来做临床诊断——虹膜诊断就是一个例子。通过辨认虹膜内的色斑，我们可以判断出一个人得了什么病。虹膜诊断的话语技巧与读心术并无二致，也是先说点模棱两可的东西，比如“我感觉你的肝脏似乎有点问题”之类的。这不算具体的诊断，只不过提到了可能发生病变的器官而已。如果患者说他并没有这方面的毛病，这位庸医就会改口说，根据你现在的体质，未来你会很容易患上肝病。
在东半球国家，把脉是很常见的一种诊断方式。医生通过长时间把脉来推断病情。其中一种常见的诊断是“经脉不通”。同样，这也不能算诊断意见。医生有意把结论说得模棱两可。细细品味这句话，它又似乎和许多疾病都能扯上关系——从膀胱到心脏，一切皆有可能。
从对方那里获得信息固然对读心有帮助（特别是能帮助读心者察言观色），但是说实话，读心术未必都是在当事人在场的情况下进行的。原因很简单——读心术其实是由被读心的人自己完成的。他们会将各种暗示与自身真实的生活场景联系起来，并尽可能地找到两者的关联。由此产生的确认性偏差完全是接受方的问题。
在经典美剧《阴阳魔界》中出现过一个长得像恶魔的小公仔玩具。你只要投入1美分硬币，它就会吐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想知道的答案。年轻的威廉·夏特纳在剧中固执地相信，这个公仔具有某种神奇的魔力。其实，他不过是把纸条上的笼统回答统统看成了有针对性的预言。这个过程也可以称之为“主观验证”（subjective validation），即为了证明某个观点是正确的，人们会专门为此设定一个非常宽松的检验标准。
用颅相算卦的装置曾经一度非常流行。这是一种特制的头盔，套在头上就可以计算颅骨表面凸起的间距，并能由此诊断出你患了什么病——完全就是预先有准备的医学读心术。
通过电视来展示读心术不是什么稀罕事，而其中最有意思的一幕来自《南方公园》。斯坦试图让凯尔相信，所谓的命理和卦象都是骗人的把戏。他是这么说的：
斯坦：好，各位注意了，现在请睁大眼睛看清楚！不过我需要一个帮手。嗯，不如你来？
女4号：啊——我吗？
斯坦：对。我会假装让一个死人跟我说话。我们在谈论关于你的事。
女4号：好吧。
斯坦：好，凯尔，你看好了！唔……这是个老头儿，他一定跟你很亲密吧。
女4号：你是说我父亲？
斯坦：对你来说这个月，也就是11月，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女4号：我的生日就在11月啊！
斯坦：没错因为我听见他说。：“代我祝她生日快乐。”
女4号：天哪！
斯坦：看到没，凯尔？我一开始故意说得含含糊糊。我说他是个老头儿，是因为我看到这位女士的年纪不小了，她老爸很有可能早就去世了。就算他还活着，我也可以改口说是其他老头。
男2号：好吧，可你又是怎么知道她生日在11月呢？
斯坦：我哪里会知道。我只是问她11月对她来是不是有特别的含义。她老爸有可能就是11月去世的，也可能感恩节对她来说是个很特殊的日子。我猜会不会跟她的生日有关，于是紧接着来了一句“他祝你生日快乐”。她的反应说明我没猜错，而且显得我早就知道一样。
女4号：我父亲还说了什么吗？
斯坦：接下来不过就是老调重弹。他说：“钱，别担心钱的事。”
女4号：天哪，为了他的遗产，我和妹妹正吵架呢！
女3号：哇，简直不敢相信！
斯坦：没这么神！老头子死了，大家自然会盯着他留下的遗产。至于钱，有谁不担心钱的事呢？
男3号：但听上去还是太巧合了吧。
男4号：是啊，只有一种解释——这哥们确实在跟死人聊天呢！
所以，你可别因为某位大师读出了你的心思，就相信他有特异功能。与其相信这个，你还不如相信魔术师真的把一位女士锯成了两半，或者真的用牙咬住了子弹。这全都是错觉。
不过读心术是一种强大的骗术，这倒是真的。事实上，我们大多数人都会认为，生活当中哪来这么多被人猜中的巧合——这是人们会上当受骗的关键。我们周围发生的事足足包含几百万个细节，而我们的大脑也确实非常善于联想。（还记得之前讲过的数据挖掘、模式识别和巧合吗？）
从这个角度来说，读心术与巧合错觉（coincidence illusion）有关。后者指的是，如果两件事刚好一前一后发生，我们会觉得这绝不是偶然现象，但却没能考虑过其实还有无数种其他可能性。
同样，当某位神人试图猜测我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时，我们往往会低估他猜对的可能性。实际上，任何具体的猜测都有很大概率能说对。因此，产生这种错觉的部分原因是数据量增多时，我们很难准确估算出概率。
再回到本章的开头——我说的这些话有让你感觉到了什么吗？你会联想到什么吗？如果我猜你名叫马克，你是个技术人员，你觉得我说对了吗？如果说对了，怎么解释这一切呢？
（如果真的有读者叫这个名字，而且恰好又是个电脑程序员，恐怕这时候要疯了吧。）
既然你已经知道读心术是怎么一回事了，以后再碰上有人猜这猜那，然后蒙对了那么一两个，你也应该处之泰然，见怪不怪了吧——当然也包括你，马克。
英语国家的姓名数量极为庞大。但是统计数据表明，开头字母为Q的名字相对于其他字母而言少之又少，这可能是读心者从不猜测Q的原因。——译者注
新英格兰地区位于美国东北部，气候相对寒冷但经济发达（纽约、芝加哥等大城市均位于此）。当地人往往在退休后，希望能搬到长满棕榈树的南方热带地区居住。因此，猜测他们将来的生活环境很有可能与棕榈树为伴的概率很大。——译者注
詹姆斯·兰迪，美国人，享誉世界的职业魔术师，同时也是科学人生的倡导者和捍卫者。通过一系列的著作和实践，他不断地向世人揭露各种不可思议事件的真相，包括巫术和超自然现象。——译者注
西尔维斯特·史泰龙，好莱坞动作巨星，凭借《洛奇》《第一滴血》等影片中塑造的硬汉形象奠定了其在电影界的地位。他的母亲是一名自称巫师的占卜学家，致力于推广所谓“臀相学”。——译者注
威廉·夏特纳，美国演员，曾参演过众多经典美剧，包括《星际迷航》《阴阳魔界》《波士顿法律》等。——译者注
《南方公园》是美国喜剧中心（Comedy Central）出品的著名长篇动画。它经常通过歪曲式的模仿来讽刺和嘲弄美国文化，揭露社会问题，挑战了许多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和禁忌，并因其中的粗口和黑色幽默著称。后文提到的斯坦和凯尔是该剧中的两个核心角色。——译者注
在美国，人们将每年11月第四个星期四定为“感恩节”，故上文有此一说。——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