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漳州城双剑巧相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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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漳州城双剑巧相逢
王荫行镖，由江西奔漳州而来。一路平安无事，到漳州西门，天色已晚，比预定时间提前了十天。有镖师过来和王荫一商量，不如先住店，明天交镖银。王荫问：“过去你们都住什么店？”“西关茂昌店，房子都是新盖的，四白落地，特别干净，吃喝便宜。”“好吧。”镖车到店房，大东门开开，抱头的一喊镖趟子，镖师押车进店。王荫到门前下马，伙计把马拉走，刷饮喂遛。来到三道院上房，擦脸漱口不提。少时酒饭摆下，王荫吃着，伙计在旁边侍奉，他总看王荫挎着的刀。王荫就问：“伙计，你总看我的刀干什么？”“哈哈，达官爷是保镖的，不瞒您说，您这点儿武艺比起我们掌柜的，那真是天上到地下，地下又掉井里，差的太多了。”“你们掌柜的是哪位？”“孙茂昌。”“啊！”王荫一听，真是冤家路窄。十年前一拳之仇，我本已忘怀，不想狭路相逢。“你们掌柜的现在何处？叫他前来。我乃十年前的王荫，要报当年一拳之仇，快去叫他！”伙计一听也傻了，不敢怠慢，赶紧去报信。
不大工夫，一挑帘笼，茂昌气度安详，走到屋中，抢步行礼：“真是哥哥回来了，小弟孙茂昌有礼。”王荫一瞪眼：“孙芝，你再磕出一个脑袋来都完不了。太爷在外面投明师访高友，技艺学成，原为报当年一拳之仇。你要怕我揍你，跪下叫我三声亲爷爷，太爷也不饶你。”您听这话，蛮不讲理。孙茂昌也是血气方刚：“王荫，当初打你是我的不对，但彼时都在年幼。不想今日我以礼相待，你却辱及我先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想报仇，今天就是你报仇之日；如果报不了，你留神第二拳！”王荫大怒，盘辫子，缩袖子，掖底襟儿，往前一赶步，左手一晃，右手穿掌直奔面门。茂昌微微一闪，伸左手一立，金丝缠腕，一拿王荫的左臂。王荫往回下一撤，叶底藏花，右手拳照乳下穴位上就打，嘭！打个正着。王荫仰面朝天，就是一个跟头。他折身爬起来，把眼一瞪：“孙芝，我可有师父。”“你师父是谁？”“久占江南吕留良。”孙茂昌把脸一沉：“你要不提吕留良，让你把镖车赶走；你提出吕留良，他不到漳州，这镖银我扣下了！”王荫一瞧，这可坏了，画虎不成反类犬：“好嘞！”一跺脚，离开茂昌店，昼夜兼程，赶回苏桥镇避尘轩。
师徒见面，大先生就是一怔：“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师父，我保的镖叫人劫了，特来找您。”“怎么回事？”“弟子保镖到漳州，住在茂昌店，掌柜的是个白胡子老头儿，八十多岁了，叫孙茂昌。”王荫明白，必须说谎，才能把师父骗去。“他问我多大了，我跟他说，晚生二十二岁。他说，你胎黄未褪，乳臭未干，也出来保镖？”大先生一听：怎么还有这么不通情理的人哪？“你说什么来的？”“孩儿说，保镖仰仗朋友的帮助，老人家毋须担心。”大先生点头：“说的对。”“这老头儿问我，你师父是谁呀？我说出您来，他说，吕留良真冒失，竟敢派你保镖，这镖银我留下来养老了，叫吕留良到这里来要镖吧。孩儿真急了，进步发招，跟他动手，一合未走，他就打了我一个跟头。他说您不去，镖银不给，所以我找您来了。”大先生一听，漳州只有白泰官，没听说有孙茂昌哪。这孩子可能惹了祸，说瞎话了，我得去看个水落石出。“好，为师跟你去一趟。”
大先生也不带军刃，爷儿俩奔漳州，到茂昌店门前。王荫大声喊：“孙茂昌，你出来，我师父吕留良来了！”他嗓门儿又大，店里店外的人当时就把门口围上了，越聚人越多。孙茂昌从店里出来，见吕留良须发皆白，形神潇洒，心里来气：你是武林剑客，你徒弟说什么是什么，龙不被蟒指使，把自己徒弟看成金蛋，把别人看得粪土不值，唯我独尊。茂昌也是年轻人，火气甚盛，来到近前：“你是吕留良么？”大先生点头：“是我。”“你没徒弟急得害眼了，摸摸脑袋就算一个，滥竽充数哇。”其实一见茂昌，大先生就知道王荫说瞎话了，本想问明原因，但一见茂昌盛气凌人，指手画脚，自己也是武林人物，你连个半截子揖都没有，你很狂啊，莫若我管教管教你。其实大先生和孙芝都是讲礼貌的人，但今天阴错阳差，话不投机，当场动手。且说茂昌上步一掌，大先生一叼他的手腕，茂昌往回一夺，大先生一用力，噔噔噔，啪，来了个屁股蹲儿。茂昌站起来：“吕留良，我孙茂昌也有师父。”“是哪位？”“威镇漳州白泰官。”大先生一阵发愣，原来人家孙茂昌也拜师了。
书中暗表，当初王荫一走，没几天，师兄弟送信来了：“王荫把房子地都卖了，投师学艺要找你报仇。”茂昌一听就傻了，成天两眼发直，魂不守舍。他父亲孙掌柜看出来了，晚上一问，茂昌就把王荫的事和盘托出：“爹爹，将来王荫回来，孩儿定遭其算，因此搜索枯肠，绞尽脑汁，却是无法可想。”老爷子一笑：“孩子，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他到外边投师访友，还能找得到比咱漳州城这位武术大家高的人物吗？”“您说的是南门里白泰官老剑客爷？”“正是。”“可那是老剑客，咱们跟人家说不上话，何况拜师学艺？再说，孩儿其貌不扬，人家也看不上咱们，您这不是异想天开么？”孙掌柜一笑：“你长的不俊，却心地诚实。咱们也确实不认识白老剑客。可十四年前，本城的绅士邀我跟白老剑客下过一盘棋，为父猜得黑棋，结果输给老剑客两个子。老剑客很惊奇，对我说，你输二子，在咱漳州一带就很了不起。他还说，过几天我邀你到家中再战一盘，可这以后再没机会了，直到今天。儿啊，欲学惊人艺，你必须投其所好，通过下棋接近老剑客，达到目的，因为他生平嗜弈。你如果乐意，为父给你盘棋，你看怎样？”茂昌点头答应。次日，孙掌柜把店务交给别人，把棋谱拿出来，就教上儿子了。唐宋棋谱，本朝精华，黑天白夜，眼不离枰，手不离子。也是茂昌聪明绝顶，两年光景，茂昌棋艺大长，可孙掌柜日渐消瘦。到后来痰中带血，请医调治，无奈老人家心力交瘁，最后大口吐血，竟致活活累死。茂昌泣血祭颡，亲视含殓，遵礼成服，葬埋了父亲，他当了店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