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福州变体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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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纳是奎因家的小仆人。第二天一早,他那橄榄色的、状如一柄小斧子一样的脸伸进卧室。“怎么回事,埃勒里先生,”他惊叫,“我不知道你早就起床了。”
他的惊讶是来自于经验,而且也没少为此挨骂。埃勒里·奎因先生——他从来不早起工作,除非他心里有事——绝不会是这世界上最早起的人;通常这时候他还在床上熟睡,而老探长每天早晨则像火山爆发似的扯开嗓门告诫一番才行。但是今天早上埃勒里坐在那里,头发像是刚起来那样乱蓬蓬的,穿着宽松的睡衣,眼镜夹在窄鼻梁上,认真地读着一本厚重的书,完全没有听到时钟报十点钟了。
“不要傻笑,朱纳,”他心不在焉地说,头连抬也没抬。“一个人难道不能偶尔早点起床吗?”
朱纳皱着眉问:“你在读什么?”
“某人关于中国风俗的大作,你这个小异教徒。我不认为这有多大的用处。”他把书丢到一旁,打了个哈欠,扑通一声倒在枕头上,重重地叹了口气。“麻烦你给我拿一大块烤面包和一大杯咖啡,朱纳。”
“你最好起来。”朱纳冷酷地说。
“为什么我最好起来,小家伙?”埃勒里的脸深埋在枕头里发出沉闷的低语。
“因为有人等着要见你。”
埃勒里直直地弹起来,眼镜吊在一边耳朵上。“天啊,气死人了!你怎么不早说呢,小家伙?是谁?他等多久了?”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开始找衣服。
“是麦高恩先生,而且你怎么知道来的是个男人?”朱纳靠着门,压抑着内心的崇拜,好奇地问。
“麦高恩?真奇怪。”埃勒里低语道,“噢,这个呀!很简单,小机灵鬼。你看世界上只有两种性别——不算那些自然界的意外。因此猜对的几率是百分之五十。”
“继续扯吧。”朱纳带着不予置信的笑容离开了。不一会儿,他又出现了,顽皮地把头探进房里说:“咖啡在桌上。”随即又消失了。
当埃勒里出现在奎因家的起居室时,他发现高大的格伦·麦高恩正在爆裂着火花的壁炉前不安地走来走去。看见埃勒里,他猛地停住脚步。“哦,奎因,我没想到会打扰你的睡眠。”
埃勒里慵懒地摆了摆他的大手。“一点儿也不会。你帮了我的忙,没人叫我是起不了床的。和我一起用早餐吧,麦高恩?”
“我吃过了,谢谢你。不过别因为我耽误你吃饭,我可以等。”
“希望如此,”埃勒里低声笑着说,“你是在效仿赫柏主教喜欢称之为斯威夫特第八祝福的东西,当然从起源上看,它也是罗马天主教的。”
“对不起,你说什么?”麦高恩吃惊地说。
“深思熟虑的天主教教义。我指的是教皇。在给约翰·盖的信里他写道:‘清心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不会失望……’今天早上我没有感受到这种奉献的心情……呃,我发现我很贪心,我全部心思都想着吃。现在我要吃早饭,我们可以边吃边谈。”埃勒里坐下来,拿他的橙汁,留下麦高恩半张着嘴站在那儿。他发觉有一只明亮的年轻的眼睛,正隔着厨房的门缝看过来——好奇地盯着来客。“你真的不跟我一起用早餐?”
“真的不吃。”麦高恩迟疑地说,“呃——你在早餐之前都是这么说话的吗,奎因先生?”
埃勒里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笑着说:“真抱歉,这真是个坏习惯。”
麦高恩重新开始来回踱步,然后他猛地停下来说:“啊,奎因,那天晚上真的很抱歉,柯克博士的脾气常常叫人捉摸不定。我向你保证,玛塞拉和我——我们所有的人,都觉得整件事很糟糕。当然,老先生总是使用他老迈的特权。他是个暴君。而且此外,他也不懂警方例行调查的必要——”
“别提这事了。”埃勒里愉快地说,大嚼着烤面包,什么也没再多说,看起来他打算让他的访客多说点话。
“嗯……”麦高恩突然摇了摇头,在火炉边一把有扶手的椅子坐下来。“我想你很奇怪今天早上我为什么到这里来。”
埃勒里端起杯子。“嗯,我承认我是凡夫俗子,不能说我算好了你会来。”
麦高恩的笑带着苦涩。“当然,我也的确想来表达我个人的歉意。我觉得自己是柯克家的一分子,玛塞拉和我……听我说,奎因。”
埃勒里叹了口气,往后一靠,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他拿一根烟递给麦高恩,麦高恩拒绝了,他便自己点了一根。“哈,”他说,“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麦高恩,开始吧,我洗耳恭听。”
他们沉默地彼此打量了一番,什么都没有说。然后麦高恩开始在他胸前内层的口袋里胡乱摸索着。“你知道,我没办法完全让你明白,奎因。我有一种感觉,你其实知道得比表面上看起来多得多——”
“我像只蚱蜢,”埃勒里说,“有保护色,真的。这是为了达到我的目的所营造的氛围。麦高恩。”他斜眼看着手上的烟。“我想你心里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对吗?”
“对。”
“我什么都不知道,当此案发生时我知道的,”埃勒里悲哀地说,“比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少。也许我该问问你,你知道些什么。”麦高恩目瞪口呆。“你知道,我没有拿你开心的意思。但是你确实知道一些什么,我想你如果够聪明,就应该让我知道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比你去告诉一只死猫更能守住秘密,我不是警察——我不受任何约束。我只说我认为该说的,其他的则守口如瓶。”
麦高恩紧张地托住长长的下巴。“我不懂你的意思。我有些话没有说出口?其实……”
埃勒里平静地看着他,然后把烟放回口中,若有所思地抽着。“天啊,天啊。我肯定是有些松懈了。好吧,麦高恩,你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或者,你手上有什么?”
麦高恩松开他的大拳头,埃勒里看见大手掌中有一个小小的皮革制品,像一个名片盒。“就是这个。”他说。
“一个盒子,真皮的或是人造皮的。很抱歉,我没有X光透视眼。请拿给我看看。”
但是麦高恩并没有把视线从手中的盒子移开,也没有把手举起来,他说:“我刚拿到的——东西在盒子里。很贵重的东西。当然,这纯粹是巧合,但是我相信会有麻烦——麻烦会让我陷入困境。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是绝对无辜的……”埃勒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麦高恩异常紧张。“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但是如果我略过不提,我想,警察也会发现。到时会变得很尴尬,也许会搞得很不愉快。所以——”
“这显然应该好好看一下。”埃勒里轻声说,“你到底在说什么,麦高恩?”
麦高恩把皮盒子递给他。
埃勒里把皮盒子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他用多年养成的检查奇怪事物的方法,翻来覆去仔细地看。这盒子是用摩洛哥皮制成的,黑色,显然有一个弹簧小卡子卡住盒子。他按动盒子上的小按钮,盒子就弹开了。盒子里凹陷的缎子垫上,躺着一方长方形乳白色的半透明信封。信封里则放着一个玻璃纸袋子,玻璃纸袋子中有一张邮票。
麦高恩一语不发,用一支镍制的小钳子,夹起信封送到埃勒里面前。埃勒里用钳子笨拙地打开信封,拿出玻璃纸袋子。透过玻璃纸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枚邮票。它是一枚大尺寸的邮票,长方形,四边都齐齐地切了齿孔。边是赭黄色的,底部设计像是中国式的花环,下面两个角写明了这张邮票的面值:1元。赭黄色的大写字母由上而下:福州(FOOCHOW)。
在边线里面,连埃勒里不够专业的双眼都看得出,应该有另一种色彩的图案,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几乎就是一张白纸片。
“真有意思,对不对?”埃勒里低语道,“我不是个集邮家,但是我也不记得是否看过或听过有哪一种邮票把中间设计成空白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麦高恩?”
“拿到灯下看。”麦高恩平静地说。
埃勒里锐利地看了他一眼,照办了。他立刻看到,透过这张薄薄的纸,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图案出现了。在邮票中央,出现了一只仪式上用的长独木舟,舟上坐满了当地人,背景是港口的景象。通过顶端的文字,可以得知这是福州港口的风光。
“真不可思议。”他说,“太不可思议了。”当他用犀利的目光又看了麦高恩一眼时,发现麦高恩的眼中闪着炽热的光。
麦高恩用同样平静的语气地说:“把邮票翻过来。”
埃勒里照做了。真不可思议,在背面是用黑色的墨印的港口的景象。上面还有干胶水的光泽和龟裂的纹路。
“印反了?”他慢慢地说,“当然。颠倒了。”
麦高恩用小钳子把玻璃纸袋子夹回信封。“很奇怪,对吗?”他还是闷声闷气地说,“这种错误,就我所知在集邮界是绝无仅有的。这种珍品是所有收藏家的梦想。”
“颠倒了?”埃勒里又说,好像他自己问了一个问题,答案又太理所当然,叫人不敢相信是真的。他斜靠回椅子,半闭着眼抽着烟。“好,好,这真是一次有收获的拜访。麦高恩,像这样的错误发生的可能性有多大?”
麦高恩盖上盒子,几乎是漫不经心地放回前胸口袋。
“哦,像你看见的,这是张两种颜色的邮票,我们称之为双色邮票。在这张里是赭黄色和黑色。那意味着这整张邮票——当然,它们是印在同一张纸上——不能分开印,要重复印两次。”
埃勒里点点头。“很显然,一次印赭黄色,一次印黑色。”
“现在你能推断出这个奇怪的案例是怎么回事了吧?在赭黄色印好晾干时,出了差错。本来应该再印,一个粗心的工人却把正面朝下。因此黑色就印在背面了。”
“但是,老天啊,政府总要检查一下吧。我们的邮政当局是很严格的,不是吗?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种邮票能发行呢?我总以为发生错误的邮票应该立刻销毁。”
“大部分的情况下是这样的,但是偶尔有一两张不是——也许是职员的疏忽,或是被工作人员偷出来卖给集邮的人。譬如说,不小心印一张二十四分的航空邮票,大家都知道有多容易瞒过检查员的双眼。这张福州……”麦高恩摇摇头。“实际情形不得而知,不过,这张邮票就摆在我们眼前了。”
“我懂了。”埃勒里说,整个房间里只有朱纳在厨房里洗早餐碟发出的清脆的声音。“所以你来找我,麦高恩,来告诉我关于你买这张邮票的事。你害怕其中包含的颠倒的意思?”
“我什么都不怕。”麦高恩坚定地说。埃勒里研究着面前平静的双眼和长长的下巴,这人完全可以相信。“只是,我是个凡事讲究谨慎的苏格兰人,可不想因为什么事被抓……”他没说完就打住了。当他再说话时声调更轻了。“这张福州的邮票,就是我们称之‘地方’的那种邮票,也就是说,作为通商港口,福州为了地方邮政的需要发行一些地方邮票。你知道,我专门收集地方邮票的,别的我都不要。任何种类的地方邮票都行——美国、瑞典、瑞士……”
“告诉我,”埃勒里说,“这是新兴的玩意吗?还是你故意猎奇,专门搞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是的,有专家早就知道这套邮票出现了印刷错误,但是人们总是断言说,这版印错的邮票都被福州邮政当局销毁了。这是我所见过的第一张。”
“我能问问,你是怎么得到这张邮票的吗?”
“这是个特别的故事,”麦高恩皱着眉说,“你是否听过一个名叫瓦吉安的人?”
“瓦吉安,亚美尼亚人?我没听说过。”
“是的,他是亚美尼亚人。瓦吉安是纽约市知名的邮票经销商。今天一大早他就在家打电话给我,要我马上到他的办公室,说有东西要给我看,还保证我一定会有兴趣。这星期我一直处在毫无收获的暴躁中——你知道,我一直没有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之后的凶杀案令我更不舒服……我觉得我应该让自己高兴高兴。”麦高恩耸耸肩。“我知道瓦吉安除非有真正的好东西,否则他不会打电话给我。他常常替我留意地方邮票。没有多少收藏家喜欢这种东西,因此这一类的邮票也常缺货。”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抱在宽宽的胸前。
“我猜,他以前也这么做过?”
“哦,是的。瓦吉安给我看过这张福州邮票。他说,这张不管是不小心逃过检验人员的法眼,还是被熟悉珍奇邮票的印务人员走私出来的,毫无疑问,它在某处藏了许多年——当然,这是一张老邮票。这是通商港埠条约还有效时,在福建省的通商口岸福州发行的——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瓦吉安要出售它。”
“继续说下去,”埃勒里说,“除了发生在这枚邮票上的特殊的错误、我承认它的确有些令人不解之外,我还没看出这桩生意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嗯,”麦高恩摩擦着鼻子。“我也说不清楚。你要明白……”
“会不会是假货?或是赝品,诸如此类的?对我来说,要伪造一个这样的邮票,似乎再容易不过。”
“天啊,不会的。”麦高恩微笑地说,“这毋庸置疑是真品。通常来说,邮票上会有明确的时间和发行地这类可辨识的特征。我检查过这张福州邮票的特征,这些是绝对不可能伪造出来的。结果我很满意。瓦吉安也做了保证,而且他是个专家。纸张、设计、齿孔大小等等都没有问题,我可以担保,不会有假。”
“那,”埃勒里不解地说,“你有什么不安的?”
“邮票的来源。”
“来源?”
麦高恩起身,转身面对壁炉。“感觉上有点儿不对头。我自然想知道瓦吉安从哪里弄到这张福州邮票的。通常来说,持有珍稀邮票的人会尽可能以此来证实邮票的真实性,但是瓦吉安并没有说。”
“噢。”埃勒里若有所思地说。
“你知道吗?他绝口不提是从哪里得到的。他说他不能告诉我。”
“你所得到的印象是他真的不知道,还是他知道但是不肯说?”
“他知道,一定知道,我觉得他是从中代理,所以让我很不舒服。”
“为什么?”
麦高恩转身,他巨大的身躯背对着壁炉里微弱的火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慢慢地说,“但是我就是感到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你觉得,”埃勒里低声说,“它可能是赃物?这使你感到不安?”
“不,不,瓦吉安是个正派人,他也保证这邮票不是赃物——我直截了当地问过他。事实上,他被激怒了。我确定他当时说的是实话。他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张邮票的来源,他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挑剔过。他说得很对,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说话,非常无礼,真的。但是,我猜他对自己手上的这件棘手货也很恼火。他解释说,他之所以打电话给我,是因为他知道我是这类邮票最大的收藏家。”
“我希望我能从中发现点儿什么,”埃勒里忧郁地说,然后他笑着看着这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但是我没有。”
“我想我生性如此,”麦高恩耸耸肩低声说,“过于谨慎。可是你也知道我的状况,的确有些事不大对劲——颠倒一切是可恶的凶手留下来的唯一线索……”他皱了皱眉。“这笔交易也的确有些古怪之处。”
“你今天早上情绪似乎不好,”埃勒里嘲笑道,“还是你向来这么小心?到底是怎么了?”
“你得先了解瓦吉安这个人之后再对整件事做评价。他是个诚恳正派的人——但他是亚美尼亚人,天生会做生意。你必须懂得如何和瓦吉安打交道。他经常开很高的价钱,所以必须跟他讨价还价,我已经记不得什么时候我照他开的价钱买过货。”麦高恩慢慢地说,“这次,他开了价而且完全拒绝降价,所以我必须按他开的价付钱。”
“哦,”埃勒里慢慢地说,“是不太一样。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想这个人显然是某人的代理人,而那个人也已经定好这张邮票的售价,我想,还加上了佣金。”
“你真的这么认为?”
“错不了。”
“唉,”麦高恩叹口气说,“我猜,在这桩交易里我已经变成了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女人。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和某个人谈谈这些,我这样做对吗?”
“到目前为止,我认为你是对的。”埃勒里友好地说,他站起来在烟灰缸里把烟按熄。“还有,你介不介意替我引荐瓦吉安,麦高恩?这肯定不会妨碍我把事情搞清。”
“难道你认为……”
埃勒里耸耸肩说:“我唯一不喜欢的东西就是巧合。我最痛恨巧合。”
* * *
阿瓦多·瓦吉安开的这家小店位于东四十一街上,布满灰尘的橱窗里放满了邮票卡。他们走进去,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家窄小的店中,店里有一个旧玻璃柜台,里面同样放有类似的邮票卡。一个旧式的保险铁柜在柜台后面。
瓦吉安身材瘦高,有张棱角分明的脸,长睫毛下是一双漂亮的黑眼睛。他的动作既敏捷又专业,手指熟练灵敏,像艺术家的手。他正在柜台后面忙着,柜台外有另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先生,正拿着本子按编号找邮票。当他们进门时,瓦吉安扫了麦高恩一眼,说:“麦高恩先生,怎么了?”然后他用眼角看了看埃勒里,随即又转开了。
“哦,没事,”麦高恩生硬地说,“我回到你这里只是想给你介绍一个我的朋友。你先忙,我们可以等你。”
“好。”瓦吉安说,转回身继续和寒酸的老先生说话。
当瓦吉安在为他的客人服务时,埃勒里趁机打量他。他用的镍制钳子好像有生命似的,看他把贴邮票用的透明胶纸从邮票背后撕下来真是一种享受,他干活干得如此稳重。埃勒里认为,他是个狄更斯小说中的典型美洲大陆人,这家店、这个人、这些邮票都散发出一股陈腐的味道,像《老古玩店》中流露出的怀旧气息,让书呆子感慨叹息。当埃勒里看着这一张张小小的五彩纸片被放进装邮票的卡袋里时,竟然被迷住了。
麦高恩则站在其他便宜邮票的陈列展示橱之间。
衣衫褴褛的老人从袋子里拿出四张二十元的纸钞付给瓦吉安,袋子里还有一些可能是红十字会发的面包和乳酪,他收回了一些小额零钱和硬币,把邮票卡塞进衣袋内,眼中带着恍惚的笑容离开小店。
“怎么啦,麦高恩先生?”瓦吉安轻声地说,挂在门口老式门铃的回响尚未完全消逝。
“哦,”麦高恩看起来有一点儿苍白。“这是埃勒里·奎因先生。”
瓦吉安把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转向埃勒里。“埃勒里·奎因先生?您也是收藏家吗,奎因先生?”
“不是收藏邮票的。”埃勒里的语调轻柔。
“那么,是钱币吗?”
“不尽然,我是个收藏家没错,瓦吉安先生,不过我专门收藏奇怪的事。”
瓦吉安那闪烁的双眸瞬间暗淡下来。“奇怪的事?”他微笑道,“我很抱歉,奎因先生,我恐怕听不懂您的意思。”
“嗯,”埃勒里开心地说,“你这里就有一些古怪的事。今天早上,我正追踪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我敢打赌这些会变成我的收藏品之一。”
瓦吉安露出米白色的牙齿。“麦高恩先生,你的朋友在开我玩笑呢。”
麦高恩满脸通红。“我——”
“我从没有比现在更认真过,”埃勒里厉声道,他俯身越过柜台,瞪着瓦吉安发亮的双眸。“听着,瓦吉安,今天早上你卖给麦高恩那张福州邮票是从哪里来的?”
瓦吉安转过去瞪了麦高恩数秒,然后他松弛下来,叹气。“原来如此,”他责备道,“我不该相信你的,麦高恩先生,我以为我们都认可这是笔机密的交易。”
“你必须告诉奎因先生。”麦高恩生硬地说,依然双颊通红。
“为什么?”这个亚美尼亚人轻声问,“为什么我得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这位奎因先生,麦高恩先生?”
“因为,”埃勒里慢条斯理地说,“我正在调查一桩谋杀案,瓦吉安先生,而且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张福州邮票和这件案子有相关之处。”
瓦吉安差点儿喘不上气来,惊恐之色袭上他的双眼。“谋杀?”他几乎说不出话来。“真的,你是说——什么谋杀案?”
“你在拖时间吧?”埃勒里说,“难道你没看报纸?在钱塞勒酒店二十二楼有一名身份不详的男子被谋杀的案子。”
“钱塞勒……”瓦吉安捂住发暗的双唇。“但是我不知道……我不看报。”他跌坐在柜台后的一张椅子上。“是啊,”他喃喃道,“我受委托充当代理人,而且对方要求我不能说出来——我是替谁卖的。”
麦高恩一拳打在柜台上。他叫道:“瓦吉安,他妈的到底是谁?”
“好了,好了,”埃勒里说,“现在我们不需要用暴力,麦高恩。我相信瓦吉安已经准备要说了,不是吗?”
“我告诉你们,”亚美尼亚人迟疑地说,“告诉你为什么我先打电话给你,麦高恩先生。谋杀案……”他颤抖着。“我的……那个人告诉我……”他舔了舔双唇,“他要我先卖给你。”
麦高恩的大下巴一沉。“你的意思是说,”他吃惊地说,“今天早上你卖给我那张邮票,是有人特别授意的?只卖给我?”
“是的。”
“是谁,瓦吉安?”埃勒里柔声说。
“我——”瓦吉安顿住,他的黑眼珠中闪出奇异的恳求之色。
“说啊,他妈的!”麦高恩大吼,一个箭步冲上前,用他的大手抓住瓦吉安的外衣,猛力摇晃。瓦吉安的头晃来晃去,直到他那暗淡的脸色变成了橄榄绿。
“别激动,麦高恩,”埃勒里阻止他,“听我说,放手!”
麦高恩喘着气,勉强松开手,瓦吉安吞了吞口水,害怕地看着这两个人。
“快说!”麦高恩大吼道。
“你知道,”瓦吉安低声含糊地说,眼睛流露出痛苦的光。“这个人是个了不起的收藏家,专门收藏——”
“中国的邮票,”埃勒里说,“天哪,是福州——中国。”
“是的,中国的邮票。你知道——你知道——”
“是谁?”麦高恩可怕的声音大声咆哮道。
瓦吉安摊开双手做出表示顺从的可怜姿态。“我很遗憾不得不……是你的朋友,唐纳德·柯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