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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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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你这么说,阿瑟·康斯坦特的公义又在哪儿呢?要知道他同样也是无辜的啊!”丹齐尔说,“彼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想当然地认为汤姆被人错怪了。那个双手粗糙的工人领袖,说到底只是个没有修养、没有美感的人。你不能指望他不会犯下如此粗鄙的罪行。人类必须仰仗于其他的领导者——比如说预言家或诗人。”

“坎特科特,如果你再说汤姆是有罪的,我会马上把你掀翻在地。”矮个子修鞋匠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样怒视着他的高个子朋友。接着他补充道,“请原谅,坎特科特,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管怎么样,我一点证据都没有。法官是个诚实的人,他有我所没有的天赋。但我全心全意地相信汤姆。如果汤姆是有罪的,我同样全心全意地相信人民的判决。那些坏人注定会覆灭,即使有缓刑的机会,他们也逃脱不了灭亡的命运。”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望着眼前灰蒙蒙的街道。天已经很暗了,但在街灯和商店橱窗里煤油灯的照耀下,沉闷的街道还是露出了肮脏而熟悉的轮廓。漫长而又寒冷的人行道,街道两边丑陋的建筑,单调而无休止的人流,组成了千年不变的乏味景象。

修鞋匠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是如此渺小,这样的想法像冷风一样刺痛了他。他看到了自己的人生,看到了亿万个几乎与他一样的人生。他们的生命就像在黑漆漆的海上漂浮的泡沫一样,不断膨胀,渐次破灭,没有人注意,更没有人关心。

一个报童从街道上走过,他叫嚷着:“弓区的凶手准备受刑!”

修鞋匠猛地打了个寒战,视线徘徊在报童的身后,眼里再次充满了伤心的泪水。

“人民的判决,”他伤心地默念道,“我相信人民的判决,没什么可说的了。”

“彼得,进来喝茶,这样下去会感冒的。”克劳夫人说。

丹齐尔转身进屋喝茶,彼得跟在了后面。

与此同时,在内政大臣家门口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庞大,每个人都希望能第一个听到缓刑的消息。

屋外有一道警察布置的封锁线,因而这里并没有发生暴动的危险。不过,不断从人群中传出怒吼和叫嚣声。一次甚至有一排石子从人群中掷出,齐齐地砸向窗户。报童们忙着叫卖着号外,记者们则紧握着传神的笔在人群中挤进挤出,准备一有“特缓”的消息就马上奔向最近的电报局。送电报的男孩则不断地给不幸的内政大臣送去来自全国各地的恐吓、请愿书和规劝。大臣在最后一次思索汗牛充栋的证据以及阅读大量来自“民间陪审团”寄来的希望澄清事实的信件时,努力地让自己紊乱的思绪平稳下来。早报上格罗德曼的信件给他非常大的震动,在他的科学分析下,用来定罪的间接证据链看上去像是彩色的纸板堆砌出来的。接着,可怜的大臣又拿出了法官的判决,这条证据链又好像成了板上钉钉的铁证。在他的耳际,门外如潮的人声仿佛和远方大海中汹涌的波涛声汇集在一起。那些下等人的叫骂越是尖利,他越是要小心地掌握生死的尺度。下班时间过了以后,聚在门外的人越来越多。已经站在死神门口的莫特莱克被许多人所共同爱戴,一种疯狂的反叛情绪在众人的胸口涌动。天色渐黑,寒气刺骨,绞刑架的阴影也仿佛越来越浓重了。

人们突然交头接耳地咕哝着什么,没人知道流传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大家只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了,有什么人到了。片刻之后人群的一角沸腾了,从那里传来一阵激动人心的欢呼声,欢呼的热潮沿街迅速传递开去。人群分开了——一辆马车从中疾驶而过。“格罗德曼!格罗德曼!”有人认出了马车上的乘客,开始呼喊起来。“格罗德曼万岁!”格罗德曼看上去非常平静,但眼里却闪烁着光芒。当马车像一叶轻舟般划过人群冲到大臣家门口的时候,他挥舞起手臂向民众致以问候。格罗德曼跳下车,门边的警官自觉地为他让出了一条路。他坚定地敲了下门,里面的人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了。一个男孩见势立即冲进门,递了份电报进去。格罗德曼也跟了进去,他报上姓名,坚持要为一件有关生死的大事面见内政大臣。靠近门的人们听到了他的话语,继而欢呼起来。大家好像是看到了好的征兆,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当门在格罗德曼的身后被关上的时候,欢呼声依然在他耳边回响着。记者们拼命冲向前排,一群激动的工人围住了被警察扣留的马车,他们把马牵出了人群。十几个狂热分子在车轴间争夺着牵马的荣耀,大多数人则在焦急地等待着格罗德曼的出现。



*  *  *



[1]藏传佛教的一支。





十二


格罗德曼被领进了日理万机的大臣的书房。作为这场骚乱的领导人,格罗德曼也许是大臣所不能拒绝的会面人选吧。当他进门时,内政大臣的脸色如释重负般地亮了起来。在他的示意下,刚才被秘书带进来的最后那封电报又被带回了外间那个办公室。不用说,没有几封给大臣的信件可以真正到他手中。

“格罗德曼先生,我想你来这儿打扰我是有正当理由的,是吗?”内政大臣心情轻松地说。“这理由应当是关于莫特莱克的吧?”

“是的,我有个最好的理由。”

“请坐,继续说下去。”

“恕我冒昧,但您注意过证据的科学性没有?”

“你这是什么意思?”内政大臣疑惑地问。问完话后还露出了一个沮丧的微笑。“我必须这样做。当然我和我的一些前任不同,我没有做罪案律师的经历。但我不会把你所说的证据称为科学,我只会把它作为一个常识性的问题。”

“阁下,请原谅我。这其实正是现代科学中最微妙和困难的一部分。它实际上是关于科学的科学。由培根和缪勒建立的整套归纳逻辑学,不正是对证据的价值进行评判的尝试吗?我们可不可以这样说,那些口口相传的证据确实是作案人留下的。作案人好似一个创造者(请允许我这样说)他在整个事件中运用了许多障眼法,但真正有科学头脑的人在探索这些秘密时,才不会被这种超自然的现象所迷惑。粗俗的民众只能看到那些表面的东西,但具有洞察力的人才知道表层事物最具欺骗性。”

“太有趣了,格罗德曼先生,但这——”

“阁下,请听我把话说完。证据学是非常精细的,需要敏锐的观察和长期的实战训练。如果要透彻地了解人类的心理活动,一定要找那些没有一丁点儿先入为主思想的专家帮忙。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实际上都不会和它的外观完全一致。对于常年埋头于研究室的教授来说,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对人性的复杂性和阴暗性有着深刻的认识。当把十二个这样的人集中在一起的时候,陪审团就组建成功了。当只有一个这样的人出现在法庭上时,我们就把他称为证人。证人对证据的描述(对事实的观察)被交给那些终其一生都不会认真思考问题的人去评价。证人对证据的评论(对事实的判断)被交给那些可能只会熟练称重的小贩。他们没有能力干好任何一件事——不论是观察还是判断,他们的观察和判断完全被一些互不相连的假想给蒙蔽了。”

“你这是在攻击法官的判决。”

“这倒不尽然,我正准备以科学的态度接受它呢!一般来说,下判决时只会有两个选择,判断的天平大多会引导着人们做出正确的选择。如果证据恰巧是一位像我这样的专家提供的,陪审团完全可以通过我的眼睛窥探出事件的真相。”

内政大臣不耐烦地跺着脚。

“我才不想听你这种抽象的理论呢,”他说,“你有没有得到什么确凿的新证据呢?”

“阁下,每件事都需要追根究底。您认为有多少证据是彻底的、完全的、简单的、未加修饰的呢?正像一句老话说的那样‘事实,全部的事实,到头来只是事实而已’。”

“应该有百分之五十的证据吧?”大臣的回答让格罗德曼有点哭笑不得。

“还不到百分之五,这不包括记忆造成的错误和天生的观察力缺陷——尽管也发生过在事隔几年之后的审判中,证人仍然能够准确地描述出事件的时间和经过这类奇事,不过这在法学史上也并不多见。阁下,我倒想问问您,您还记得上周一的晚饭吃的是什么吗?还记不记得上周二下午五点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呢?除了生活刻板的人以外,我想任何人都做不到这点。除非目击的事实太令人难忘了。但事实上,最大的障碍是人们通常会犯先入为主的错误。阁下,您是否有过‘哦,我只见过他一次’这种感觉呢?通常我们第一次遇见一个人的时候可以记清对方的模样,下次再见时对对方的印象就会被第一次的记忆所修饰和改变。我们的朋友在我们眼中的形象和他们在陌生人眼中的形象会一样吗?我们的房子、家具、烟斗在我们自己眼中和在外人眼中会一样吗?虽然说起别人来可能会头头是道,但母亲能看到孩子的缺点,热恋中的人能看到情人的短处吗?我们能不能像外人一样审视自己?不,没人能做到。习惯和先入为主的观念改变了一切。每一条被视作外部事实的东西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我们的想象。眼睛有时会只看自己想看的东西,甚至是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先生,您明白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