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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读读 > 惊悚悬疑 > 渡鸦之影1:血歌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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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斯林月当中的冬至庆典过后就是团战试炼。五十来个岁数相当的男孩平均分为两组,所持武器换回木剑。练习场上,一杆顶头系着红色锦旗的长枪插在冻土里。维林惊讶地发现好些宗师都站在训练场的周围,连鲜少离开熔炉的耶斯廷宗师也到场了。

“战斗是我们神圣的使命,”众人列队聆听宗老训话,“这是宗会存在的意义。我们为保卫信仰和疆国而战。今天,你们要打一场仗,一方夺旗,另一方守旗。诸位宗师都到场观看。若有哪位兄弟在战斗中勇气不足、技艺不精,明早将被遣散。好好打,牢记所学的知识。不准下死手。”

等宗老走出训练场,两组人相对而视,眼神中混杂着担忧和兴奋。大家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禁止下死手、换回真剑,这一天势必血流满地。

索利斯宗师走过来,交给维林这一方若干红丝带,并吩咐他们系在左臂上。旁边的豪恩林宗师给他们暂时的敌人递上了白丝带。“你们进攻,白方防守,”索利斯对他们说,“只要有人碰到长枪,战斗就结束。”

系白丝带的敌方在长枪前面摆出松散的阵型,这时维林看见宗老正在与三个陌生人相互致意。其中两个是男人,一人高大魁梧,另一人精瘦紧实,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飞舞。还有一人个子很小,裹着毛皮,紧靠在大个子身边。

“那人是谁,宗师大人?”当索利斯走过来发丝带时,他问道。今天显然不宜提问。

“集中精神参加试炼,小子!”索利斯气得扇了一下他的脑袋,“今天分心你就死了。”

等众人在胳膊上系好丝带后,再看看一百码开外的防守方,不知怎的,感觉对方的人数有所增加。

“我们怎么打,维林?”邓透斯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维林正要耸肩,却发现大家都投以期待的目光,不光是组里的兄弟,其他人也都一样。唯有诺塔除外,他正漫不经心地抛起木剑再接住,似是百无聊赖。维林绞尽脑汁想弄个作战计划出来,但他们目前所学的只是作战,没有接触过战术。他听说过侧翼迂回和正面强攻,却不清楚如何实施。他听过的大部分战场故事,都是某位英勇的兄弟单枪匹马夺取胜利,而且他们要么是攻城,要么是守桥,从来没有争夺长枪的。长枪……长枪有什么用?

“维林?”凯涅斯敦促道。

“这不是真正的战斗。”维林说出了他的想法。

“什么?”

战斗并不会因为有人摸到长枪就结束,只有当一方消灭了另一方才结束,所以这只能叫做团战试炼。他们只是想看我们打斗,仅此而已。长枪没什么意义。

“我们直接冲过去,”他大声说道,尽力表现得自信而果决,“我们要又快又猛地插进他们的阵列,破阵而出,长枪就到手了。”

“这种策略可不算高明,兄弟。”诺塔说道。

“你想带头?”

诺塔歪着头笑了:“我做梦都没想过。我相信你的计划能行。”

“列队,”维林下令,“队形收紧。巴库斯,你跟我打前锋,还有你,诺塔。你俩也是。”他挑了两个强壮的兄弟,他知道这两人比起大多数兄弟都凶悍。“凯涅斯,邓透斯,跟紧,我们夺长枪的时候,你们负责挡开他们的人。剩下的人,你们都听见宗老的话了。如果不想明早领到遣散费,就挑一个对手,把他揍趴下,揍完了再找一个接着揍。”

众人的欢呼令他始料不及,随着刺耳的叫喊声响起,木剑高举如林。他加入其中,挥舞木剑,跟大家一起叫喊,感觉有点傻里傻气。出乎意料的是,大家叫得更响了,甚至有人喊起了他的名字。

队伍前进时,他先是让大家步行。短短的工夫,一百码开外的敌方就近了许多。

“维林!维林!”

他带领大家小跑起来,希望尽可能节省体力来打斗。

“维林!维林!”

有些男孩忍不住尖声嘶喊,凯涅斯就是其中之一。行进到半途,队伍的步伐开始加快。看来他的小军团迫不及待地想与敌人对阵。有人甚至开始狂奔。

“稳住!”维林大喊,“不要分散!”

“维林!维林!”他环顾四周,看到都是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是恐惧,他明白。他们用愤怒掩饰恐惧。而他并不愤怒。其实他最关心的是别再添新伤。上次他骑马时摔了下来,摔得相当厉害,大腿上多了一处很深的伤口,不久前才拆线。

“维林!维林!”

此时所有人都往前狂奔,队形逐渐散乱。邓透斯不听指挥,狂喊着冲在最前面。

噢,愿信仰保佑!维林全速冲刺,剑指敌阵最中央:“冲啊!冲啊……”

攻守双方轰然相撞,骨骼爆响,维林试图撞翻两个守方兄弟,结果跟撞到树上一样,肩膀一阵剧痛。刚开始,他们势如破竹的进攻似乎能杀出一条直达长枪的血路,五六个守方兄弟挡不住他们的合力冲击,纷纷倒地,巴库斯跨过倒地的几人,直奔锦旗杀去。可惜,对方见势不妙,很快从两侧扑上来,凶猛异常。有两人疯狂挥舞着梣木剑,同时攻向维林,却忘了许多平日所学。他挡开一击,躲开另一击,挥剑扫中了一个男孩的腿部,将其打倒在地。另一人刺向维林,却用力过头,维林顺势绞住他的执剑手臂,一个头槌把他撞得踉跄不稳。

激战正酣,木头的崩裂声和吃痛的闷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让人很难判明情势。时间碎裂为片断,双方打成一团,难解难分,维林只来得及匆匆一瞥,扫视周围的伙伴:巴库斯双手持剑,四面乱打,随着一声声闷响,凡是不小心靠得太近的人都挨了他的教训;邓透斯前额流血,剑也丢了,正赤手空拳跟一个比他高约尺余的男孩对打,还明显占了上风;凯涅斯跳到对手的背上,用剑卡住那人的喉咙,将他掀翻在地,却被一个守方兄弟踢到脑袋,摔得四仰八叉。维林往他的方向杀过去,奋力挤开缠斗不休的孩子们,看到凯涅斯仰面躺在地上,之前被他卡住喉咙的那人正压着他打。维林一脚踹中那人的肚子,又抬剑打中对方的太阳穴,那人当即倒下,丧失了战斗力。

“这荣耀的滋味儿如何,兄弟?”他一边弯腰拉凯涅斯起来,一边问道。

“蹲下!”凯涅斯大喊。

维林单腿跪地,感到一阵剑风贴着他的头皮掠了过去。他一拧身子,将来者扫翻在地,又一剑打中了对方的鼻子。接下来,他们一路背靠背战斗,脚下时而绊到昏迷或受伤的敌我兄弟,最后两人距离长枪不过几码之遥。有个守方兄弟瞅准最后一个展示勇气的机会,乱砍乱叫着朝他们猛冲过来。凯涅斯挡开他的一击,维林一剑打中他的肩膀,将其击倒在地,随着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那人痛得缩起了身子。

然后就结束了,敌人没了,也没人再打。一片呻吟声中,到处是一瘸一拐或是来回打滚的兄弟,还有些早就不省人事。诺塔手执长枪而立,满头满脸都在流血。他看着维林走过来,面露微笑,嘴唇的伤口还挂着一颗黏稠的血珠子:“真是好策略,兄弟。”

维林见他摇晃欲倒,赶紧扶住他,这才感觉自己浑身虚脱无力,双臂仿佛灌了铅。剧烈搏斗过后,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他完全不知道这一仗打了多久,可能有一小时,也可能只有几分钟,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时筋疲力尽。他看到巴库斯和邓透斯等十来个兄弟还站着,才松了口气。不过,邓透斯靠巴库斯健壮有力的手勾着脖子才能勉强站立。“怎么样,兄弟?”维林提高音量让宗师们听见,然后凑过去,似乎在听邓透斯说话,其实他眼下已经没力气发表演说了,“没错!打得漂亮!”

“试炼结束!”索利斯宗师跨进训练场,“扶伤员去医疗室,不要管昏迷的兄弟,留给宗师们照顾。”

“走吧,”维林对诺塔说,“我们帮你包扎。”

“我也想。”诺塔说,“可我怕是走不动路了。”他又晃了晃,维林忙稳住他。凯涅斯走过来,两人一起扶着他走出训练场,长枪还攥在他手里。邓透斯任由巴库斯架着,两只脚在地上拖着走。

“维林兄弟。”是宗老的声音,他身边站着那三个陌生人。

维林站住脚,尽力稳住诺塔:“宗老大人。”

“我们的客人想见你。”宗老伸手示意三个陌生人。维林看清楚了那小个子,她是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身形瘦小,肤色苍白,一头黑发,裹着不合身的黑色毛皮,攀着旁边那高大男子的胳膊……还有,这女孩长相很漂亮。她好像没注意到维林,眼睛始终盯着神志不太清醒的诺塔,那种表情是钦佩还是害怕,他说不上来。

“维林兄弟,这位是梵诺斯·艾尔·默纳。”宗老说。高大的男人上前一步,伸出手来。维林局促地跟他握了握手,同时勉强支撑住诺塔。一听到此人的名字,凯涅斯的身体都僵住了,但维林没什么感觉。他依稀记得父亲对母亲提过这个名字,就在父亲受命担任战争大臣不久前,不过维林想不起那次谈话的内容。

“我认识你父亲。”梵诺斯·艾尔·默纳对维林说。

“我没有父亲。”维林不假思索地回答。

“对梵诺斯大人说话放尊重些,维林,”宗老唇边挂着淡淡的微笑,“这位是疆国之剑,北疆的守塔大臣。大人亲临此地,是本宗的荣幸。”

维林注意到梵诺斯·艾尔·默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你打得不错。”他说。

维林示意旁边的诺塔:“我兄弟打得更好,他拿到了长枪。”

艾尔·默纳打量了诺塔一阵子,维林意识到他也认识诺塔的父亲。“这小子打起来无所畏惧。对士兵而言并非可取之处。”

“我们效忠信仰之心皆无所畏惧,大人。”他觉得这个回答不错,但愿不是谎话。

守塔大臣转过身,伸手示意那个精瘦的长发男人。他跟女孩一样,有着苍白的皮肤和黑色的头发,但相貌不同,他有高颧骨和鹰钩鼻。“这位是我的朋友,瑟奥达部落的赫拉·达基尔。”

瑟奥达人。维林从没想过能亲眼见到一个瑟奥达人。他们是极其神秘的部族,据说从不冒险离开北大森的庇护,向来躲着外族人。对于绝少有勇气涉足北大森的疆国人来说,正是由于瑟奥达部落的存在,森林成了黑暗而神秘的地方。倒霉的旅人进了森林就出不来,类似的故事不胜枚举。

赫拉·达基尔对维林点头致意,他的表情难以捉摸。

“这位,”梵诺斯大人把身边的女孩稍稍往前拉了拉,苦笑道:“是我女儿达瑞娜。”

她转过脸朝维林微笑,不知为何,维林的手掌直冒汗。“这位兄弟,你看起来是唯一没有受伤的。”

维林这才意识到女孩说得没错,他浑身上下都疼,毫无疑问明早起来只会更疼,但确实没有伤口。“纯属侥幸,小姐。”

她又看向诺塔,脸上满是关切之情:“他没事吧?”

“他没事。”凯涅斯说道,维林觉得他的语气略显粗鲁。

诺塔抬起头,昏昏然瞪着女孩,继而大惑不解地皱起眉头。“你是罗纳人。”他说完,扭头问维林,“我们到北方了吗?”

“别紧张,兄弟。”维林拍拍他的肩膀,看到诺塔的头又垂下去才安心,“我兄弟不清醒,”他告诉女孩,“请原谅。”

“原谅什么?我是罗纳人。”她转身对宗老说:“我会点治疗术。如果需要帮忙……”

“我们有很多技艺高超的医师,小姐,”宗老回答,“感谢你的好意。现在,请到我的房里去,容这些兄弟们去照顾同伴。”

他转身向主楼走去,守塔大臣紧跟其后,另外两人则逗留了片刻。赫拉·达基尔久久打量着他们,目光从瘫倒在巴库斯怀里的邓透斯,挪到凯涅斯血糊糊的鼻子,又看看无力站起的诺塔,那难以捉摸的神情变成了显而易见的厌恶。“Il  Lonakhim  hearin  mar  durolin。”他用悲哀的语调说了句话,便走开了。

那个名叫达瑞娜的女孩听了有些尴尬,她临别前匆匆看了众人一眼,然后转身跟过去。

“他说什么?”听到维林发问,她不由得停下脚步。

见她如此犹豫,维林以为她要拿不懂瑟奥达语当借口,虽说她肯定能听懂。最终,达瑞娜还是开口了:“他说‘罗纳人对待狗都没这么狠’。”

“说的是实情吗?”

她紧抿嘴唇,生气地皱起眉头:“我认为是的。”说完就走了。

诺塔的头无力地往后靠着,他咧着嘴对维林笑道:“她真漂亮。”然后便昏了过去。

“说起来,北疆的守塔大臣怎么有个罗纳族的女儿?”维林问凯涅斯。

他们正在城墙上巡夜,在四年宗会生活中,定期站岗是麻烦事儿之一。今晚的城墙空空荡荡,少有人值守,因为很多男孩都在医疗室,不然就是伤势过重,无法轮岗,巴库斯就是这种情况。他等到回了房间,才发现背部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估计有人往木剑里打了颗钉子。”他抱怨道。

他们将诺塔送到床上,尽量替他擦洗干净。所幸的是,他的伤看起来没有严重到必须缝合的地步,他们采取了最好的做法,就是给他的头部进行包扎,然后让他睡了。邓透斯的情况比较严重,他的鼻子可能又断了,而且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维林认为他应该跟巴库斯一道去医疗室,凭他们的技术还无法缝合巴库斯的伤口。疲惫不堪的亨萨尔宗师安置邓透斯睡下,巴库斯则等缝合完毕,再抹上柯尔树油后就可以走。这种油虽然恶臭难闻,却能有效防止感染。有巴库斯照顾诺塔,他们俩便上城墙巡逻去了。

“梵诺斯·艾尔·默纳,”凯涅斯说,“是个难以捉摸的人。不忠君这种事本来就很难理解。”

“不忠君?”

“他十二年前被放逐到了北疆。据说是因为他质疑国王的命令,但谁也不能肯定。他当时还在战争大臣任上,雅努斯王虽说仁慈公正,可也无法容忍如此位高权重的朝臣有不忠的言行。”

“可他又回来了。”

凯涅斯耸耸肩:“国王素来胸怀宽广。据传言说,北方的林海与雪原之外爆发了一场大战,艾尔·默纳击败了跨越冰原而来的一支野蛮人大军。他可能是回来面见国王报捷,但我确实不大相信。”

他是父亲上任之前的战争大臣,维林恍然大悟。尽管那时候他很小,但依然能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父亲回到家,告诉母亲他将就任战争大臣。母亲冲进房间大哭了一场。

“那他女儿呢?”他驱散回忆,问道。

“都说是罗纳人的弃儿,在森林里迷了路,让他给撞见了。显然瑟奥达人允许他进森林。”

“他们肯定很尊敬他。”

凯涅斯深吸一口气:“野人的尊敬一文不值,兄弟。”

“艾尔·默纳旁边的瑟奥达人对我们的修行也一点儿不尊敬。也许在他看来,我们才是野人。”

“你也太把他的话当回事了。宗会为信仰而存在,而信仰,轮不到他这种人品头论足。当然了,我确实很想知道守塔大臣为什么带他来,看我们的试炼看得目瞪口呆。”

“我觉得他不是来看试炼的,应该是有事找宗老谈。”

凯涅斯目光锐利地望向他:“有事?他们之间有什么事好谈?”

“你不会完全没听到外面的传言吧,凯涅斯。战争大臣离任,第一大臣被处决,如今守塔大臣到了南方。这当中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一个多事的国度。所以我们有那么多历史故事。”

是战争故事,维林心想。

“也许,”凯涅斯继续说道,“艾尔·默纳来这儿还有别的原因,私人原因。”

“比如?”

“他说他和战争大臣曾是同僚,也许是想来看看你的近况。”

是父亲托他来看我的吗?维林心想。可为什么呢?看我活着还是死了?看我长了多高?数数我身上的伤疤?他强自压下溢满胸口的苦涩滋味,这滋味他再熟悉不过了。为什么要恨一个陌生人?我没有父亲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