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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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找个迂回的办法再次见到她,把自己跟她的命运联系起来。我从电视节目的字幕上知道了她的名字,知道她住在姨妈家,但不知道她姨妈家的地址。无论如何,肯定在13区,电视中是这样说的。而且出事那天她肯定不是偶然经过那个区的。现在我只需去13区我所熟悉的伊夫里大街附近逡巡守候。也许某一天,她会去买成袋的香米,而我正巧也悄悄地躲在那儿。她说她去年通过了中学会考,今年19岁,以后得靠自己养活自己。在没找到工作前,她给姨妈帮帮忙。但帮什么忙?在哪儿?在家里,还是在某个餐馆?看来我得去中国区一点一点地搜寻了,而且还要当心不能撞上西吴和她的姐妹们。我得去守候、窥视、追踪,认出她来,跟她接触,决不能错过机会或说错话。否则她会逃走,避开,并去告诉她的姨妈。这事并不很容易。尤其不能去勾引她。要摈弃一切浪荡或暧昧的做法,代之以更令人放心的方式,不仅要有分寸,有耐心,还要坦诚和问心无愧。
有了这个打算、这个探索计划后,那次车祸对我的烦扰也减轻了。于是在我工作的空隙,我开始寻觅。我尽量避免周末,因为很可能会遇上西吴和她的姐妹们。她们平时在巴黎别的地方工作。我目光敏锐,徒步进行搜寻,沿着大街小巷,穿过一个个十字路口和小广场,搜索每一个角落,我去过高楼大厦间的空地,那里被成百上干的中国移民占据;我也去过中国人不太集中的13区的边缘地带,在伊夫里和舒瓦齐城门附近。
一天,我看到了西吴和她的大姐孟。我的心猛然狂跳起来。我急忙躲到一个报亭后。身材苗条的西吴穿着黑色紧身裤。我真想把这闪闪发光的黑色纤维套子剥去,真想扑过去拥抱她,爱抚她,吻她。我心中充满对爱的饥渴。自那次事故以来,我还没碰过一个女人。我服了太多的安眠药,这自然遏制了我的欲望。我并不渴望得到玛阿,但我无形中被她控制着。我想在她与我之间建立起一种比欲望更晦涩、更迫切的关系。我将整个被牵连进去。但对性的贪欲仍困扰着我。因此一看见西吴和她的大姐,我眼里、胃里似乎都着了火。我真想飞奔过去与她们相会,随便找个理由,将西吴拉回她家,然后扑到她那柔软的身体上。但是我克制了这疯狂的念头。她们从我面前5米远的地方走过,像以往一样为共同的秘密而轻佻地咯咯笑着。西吴和大姐的关系最密切。她们有共同的喜好,都喜欢绘画和时装,聪明而世故。她们对世界、对爱情都进行同样细微的过滤。每当我在孟的面前亲吻西吴的脖颈或爱抚她时,孟总是十分赞赏,尤其欣赏我的话语和暗示。她总是直起身子,发出一声拘束但满意的笑,抚平鬓角的黑发。我也很喜欢西吴在感到一阵突发的欲望时所表现出的那种拘束。出于害羞,她总企图掩饰克制这种会将她吞没的狂热的迸发。于是欲望像被击退了一般,从一个确定的位置移到了别处,并在体内扩散开来,传到全身各处,一直影响到皮肤的颜色。而这时我的情人的神情会变得越发忧郁,越发朦胧和犹豫,似乎在羞涩与放浪之间挣扎。我能察觉到这种感情中微妙的矛盾,然而,她的挣扎反使我觉得她更加动人,更加性感,这种东方式的气韵妙不可言,简直无法抗拒。她觉出我浑身都绷紧了。于是我告诉她并向她证明她对我的身体所产生的影响。她变得更加迷惘,企图否认,但是她炯炯发光的眼睛以及微微颤抖着的丰唇却无法否认。她在震颤,于是我急切地行动起来。……
此时,两个姐妹已消失在人群里,我突然感到万分沮丧,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灰溜溜的。我本来能够追上她们,与她们交谈并编个理由来解释我的失踪。我敢肯定西吴会重新回到我的怀抱,抚平我内心的忧伤,我了解她。那样,我就可以在四姐妹那儿找回我的天堂,重新体味她们的优雅,她们高雅的气质。她们喜欢深颜色,爱穿黑色长衫和裁去下边的短裤或黑色紧身裤,还爱穿雪白的镶有薄软花边的丝绸内衣。如今我再也无法享受这几个亚洲姐妹给我的快乐与温馨,我失去了我的窝,我那芬芳馥郁的东方乐园。我陷入了孤独的期待,陌生的寻觅,玛阿只是画上的人儿,空中楼阁,我不指望与她有任何默契。我不了解自己追踪的目标,不知道那矗立在阳光下的是一尊什么样的雕塑。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没有发现玛阿的踪影,但我相信她总有自己的习惯,爱去的店铺,总要出来散散步。所以只要守在这个区,最终定能遇到她。
这一天终于被等来了。事情发生在远离伊夫里大街喧闹区的地方,在一些带阳台的楼房中间,我发现一个树木稀少的小公园。阳光照在一条长凳上,就在那儿,我看见了她的背影,我肯定是她。我几乎停止了呼吸。在我追寻她的日日夜夜中,我多次想象认出她时的情景,但从未料到会如此恐慌。我悄悄绕过长凳,没错,就是她。那张脸稚气而庄重。她是独自一人。她放下手中的书,茫然凝望着前方。有几个妇女带着孩子坐在旁边的几条长凳上。这会儿正是一个美妙的午后,一切就这样开始了。我要发挥自己的才智,要创造出一个能使我们相见的奇迹来。我在等待时机,心中感到害怕,怕一切,怕她,怕她母亲的阴影。最担心的是她会认出我。出事那天,她可能看见了我,即使她在电视中说没有。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这是最蠢的办法。真后悔自己没带本书或报纸,我不知如何是好。也许最好等她离开,然后跟踪她,弄清她的住址,再等以后某天的某个适当的时机。不不,我十分喜欢这个充满阳光的宁静的花园,以及这条长凳,现在肯定是最好的时机,要么就现在,要么将是永远的失败,再也不会有机会。
于是我径直朝她走去。从头到脚都体现着一种永恒和必然的信念。这就是我,像雕塑一般,无比神圣。我胸中燃烧着火焰,我不再发抖,我已不再是血肉之躯。我就要得到拯救,就要冲破圣殿的围墙。我们曾经受同一死亡的折磨。她内心深处是明白的,明白是这死亡将我们连在一起。刹那间,我瞥见她身边那本书的题目,是日本作家三岛的《金阁》。我从没读过这本书,所以不能拿它当话题。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已站在她的面前。她抬起眼望着我。这时,真是鬼使神差,一句我从没想过的话突然浮出脑海。我以最清澈、最坚定的目光望着她,说道:
“我会比一个父亲更好些。”
这简直太可笑了,就像一个有宗教幻想的人,一个疯子,她几乎要逃走了,我马上接着说道:
“我将为您,为您的前途开辟道路……我在电视上看到了您。他们并不理解您,完全搞岔了,是不是?他们并没有谈及您本人,而是讲了些与您无关的话。而对您,真正的您所感受到的或没有感受到的并不关心……”
她的脸上露出既恐慌又怀疑的表情。从中我隐约看到一线希望,就像是笼罩着她的那层惊恐的阴云裂开了一条缝隙,透进了一丝惨淡的光。于是我尽可能地使自己的目光更加宁静,更加敏锐,而我心里暗暗祈祷她不要逃开。我说,自从看了电视节目后,我对她,对她的生活感到非常好奇,认为她很有前途。多亏了这关于前途的话题,解了我的围。亚洲人对命运、前途很敏感,西吴经常就我的前途问题攻击我。前途可以解释一切。玛阿犹豫了一下,然后用一种有点急切的口吻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