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劫后〔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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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报声中的浮桥
当警报响了
浮桥便成了
地狱接连天堂的
一条通道
后面的人推着前面的人
在浮桥上奔走
浮桥负着重荷
如同负着整个的战争
它默默地负着重荷
它的使命
是使无辜的人民
脱离死亡的险境
· 毒火
在恐怖的夜里
在凄惨的夜里
火把黑色的烟照明
在风呼啸着的原野中
像有无数的幽灵
往天上驰奔
一切都是沉默的
只有火是可怕的猖獗
燃烧的声音像河流的巨响
山和山互相凝视着
失了声音,失了颜色
树在风中战栗着
从火巢里飞出许多老鹰
它饥饿地在寻找
寻找从火里逃出的人民
· 火的跳舞
火跳舞着
在每一条窄狭的街上
在接连着接连着的屋顶上
在坍塌下来的门窗上
在精致的 粗糙的家具上
在华美的 素朴的褴褛的衣物上
在那些年老的匍匐着的人们的身上
在那些母亲无法救出的孩子的身上
在那正在痛苦中挣扎着的人们的身上
在那快要成为焦炭的骷髅上
火跳舞着在树枝上
它狞笑着,溃灭的响声伴着它
作狂欢而恐怖的歌唱
· 废墟
废墟在灰暗的天空下
他静静地在做着梦
没有一个人来扰乱他的安宁
他梦见昨日的繁荣
废墟在静寂的夜里
他不曾有过哭泣
他在盼望着他的主人
使他的面目再新
·红十字队
红十字队
是天国里的使者
在火里出死入生
那些濒死者
看见他们的身影
好像虔诚的祈祷者
看见天神
为救护受难者的生命
他们忙碌着
从日到晚,从夜到天明
红十字队
是天国里派来的使者
给濒死的人们
带来再生的福音
· 在省立医院门口
无数的受伤者
睡在省立医院门口
他们像候诊的病人
排立在门口等候
他们的脸色是那样苍白
血是快流完了
但是呀
他们还是在那儿等候
有的痛苦地呼嚎着
有的已经断气了
但是呀
他们还是在那儿等候
· 没有人认识的尸体
一具残缺的尸首
躺在破屋傍是很久很久
他呀!是没有父母
没有兄弟、没有朋友
他躺在那儿
血肉模糊的
没有了头颅,认不清
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躺在那儿
只有一只狗来到他的身边
是为了他的血腥
还是为了与他作伴?
· 棺材
大的棺材
小的棺材
白色的棺材
黑色的棺材
里面装着受难者不全的尸首
担架队,红十字队呀
你们从火葬场中出来
把无辜的死者抬到哪儿去呢?
是抬到广大的坟场去
或是抬到法庭去控告呢?
假如人类有正义的裁判
请你不要忘记揭开死者的棺木
· 孤梁
他倒在孤梁下
与孤梁作伴
他是死不瞑目
张开嘴喊冤
· 清土
血腥的泥土
阻塞着庭院和道路
来吧!我们把它打扫干净
用这些血的泥土
去填平血的坑
· 埋下的是种子
他们生活在这土地上
如今死在这土地上
永结的伴友
同埋在一个地方
有的虽然残缺了肢体
但还有一个完整的心
有的虽然停止了呼吸
但还张开一对发火的眼睛
他们有不同的职业
不同的姓名
死在残酷的屠杀中
有一样的仇恨
死的死了
他们还能说些什么
他们要告诉生者
在这有信念的土地上
会怒放出仇恨的花朵
· 仇恨的花朵
在生满着野草的路边
死者纵横的躺着
尸体是支离破碎
他们都张开胸膛
把血流在地上
他们都张开胸膛
把血流在地上
用殷红的血
培植殷红的花朵
用腥味的血
去换花朵的芳香
· 奸商
形同杀人犯似的
被武装的士兵监视着
奸商头戴着纸扎的尖帽
在废墟似的街道上走过
俨如走上刑场
小孩裂开嘴笑着
大人啧啧评论
有的喷出唾液骂着:
“呸!高抬物价……”
“没有良心的奸商!”
肥胖的奸商
低着头过去了
他是在懊悔?还是在责罚良心?
· 恢复永安的听觉
永安是被敌人炸聋了
交通兵忙碌着
使永安恢复它的听觉
以便传播敌人的罪行
聆听前方大捷的欢声
· 市井人家
住屋给我们毁了
我们仍然要生活
像往常一样有水可饮
像往常一样升起炉火
我们毫无怨尤
只为祖国胜利祝福
住屋给我们毁了
我们就在废墟上生活
我们要同敌人斗争
不能因压迫而死亡
我们要生活
要顽强的生活
· 慰问
我们带着一颗同情的心
往受难的人家去慰问
一个老婆子向我说她的儿子炸死了
一个年青人告诉我火烧死他的母亲
一个人告诉我他险些儿炸死
一个人告诉我他怎样逃出险境
一个人告诉我他的财产全部炸毁
一个人告诉我他的家园全部烧尽
我们带去的是一颗同情的心
带回来是无限的悲哀与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