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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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梅子歉意地一笑,然后开始穿衣服。
"你睡吧,我出去走走。"
苏云霞走了出去,一直走出左侧出入口。此时正值半夜。白月当空,放眼望去,冰山上面一片轻柔的亮色,宁静安详。分布在苏鲁德峰顶、汉拿山顶等几处的指示灯不时闪过红色的光芒,让深夜里的飞机或者航船注意回避这座移动岛屿。肉眼可见的四号推进器工作室入口处闪着微弱的光线。静静的冰山,静静的天气。苏云霞渐渐从噩梦中走出来。她站在小泰山前,回味着刚才的梦境。
那也是个毫无新鲜感的梦。梦里,她用一把刀子刺进父亲的胸口。那是一把电工刀,在梦里的形状和质感都十分清楚。父亲当年经常用它在母亲眼前晃来晃去,威胁要宰了她。苏云霞把刀子刺进去,父亲什么动作也没有,象是个靶子,或者是胶质的身体。他的胸膛象蛋壳一样爆开,流出来的也是黄呼呼的一片。接着,从一幅宽大的帘子后面扑出几个警察,他们似乎一直守在那里,等她杀了人,然后再抓她。苏云霞回头跑,警察追,跑……追……
苏云霞有几个内容固定的噩梦,这是其中之一。这些梦曾经象猎犬一样追逐她,侵蚀着她的睡眠,削夺着她的自我。许多年前,她曾经因此向一位心理咨询师寻求过帮助。那位咨询师和自己年龄相妨,也是女性。两个人朋友般地一起分析苏云霞那黯淡的童年。她问,这个梦的意思,是说我真的想杀亲生父亲吗?对方说,是的,道德感压抑着你的真实情绪,它只能在梦里出现。她又问,为什么我无法摆脱它?我的生活观很积极,知道人应该向前看,平时从不回忆这些往事。对方说,那只是你的理智,它平息不了多年积累的负面情绪,这些情绪里面包含着能源,必须充分释放才行。她再问,怎么才能释放。对方为难地说,看机缘吧。这么深重的创伤,一两月,一两年都不大可能释放掉。但你可以客观地对待它。来时不拒,去时不留,每次,都把它当成别人的故事,冷静分析它的起因,让附着在那些悲惨记忆上的能量慢慢消失掉。总有一天,它们真会成为别人的故事。
从那以后,这些噩梦向苏云霞"报到"的频率下降了许多。最近几年,它们只是隔几个月才偶有出现。每次现身,苏云霞差不多都能从白天的经历中找出线索。昨天,情绪上受到的最大冲击莫过于老同学相认。原因难道是这个?对,当然是这个!除了那一次次无法忘却的精神创伤,自己居然对童年生活的记忆十分淡漠。为什么,因为自己在压抑这些记忆!无论是家庭的记忆还是学校的记忆,自己想把那个时代从自己的头脑中抹去。而昨天,"秦海涛"变成了"老同学",又令她不得不回想起当年。而当年的一切,最终都指向父亲的大棒。
苏云霞长长地吸了一口寒气。
第二天,也就是6月20号,是索马里民族团结政府成立四周年纪念日。苏云霞又回到了繁忙的工作中。她代表全体运输队员们,向甘卡多表示了祝贺。甘卡多则向大家宣读了索马里国家元首发来的感谢信。感谢BE公司和5-G号运输队的努力。同样一封感谢信由索马里驻华使馆直接送到BE公司总部。这并不是BE公司头一次收到这样高级别的感谢信。买过冰山的中东国家政府经常给秦宇这样那样的荣誉。慢慢地,他就不怎么在意了。倒是运输队的新人们很是激动,增添了一份国际友好使者的责任感。
餐厅的小桌上,甘卡多给每个组长面前的杯子里倒满玫瑰茄饮料。作为严格的穆斯林,甘卡多滴酒不沾。他举起杯向大家说道:
"朋友们,这是我本人向你们表示感谢。如果我们国家有足够的钱,以后一定付足费用,不打折扣。只是我们实在凑不足这笔钱,所以只有用多多感谢来弥补了。"
"别这么说。"马杰站起来,走到甘卡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要作生意,也要讲义气。我们也不是钻进钱眼里的人。"
甘卡多咧开嘴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忧郁的样子。
"你们可能不知道。在我们国家里,为了争夺水源,每年要死去许多人。以前是部族武装冲突,后来民族团结政府收缴了武器,可是在边远地区,不同村落、部族之间还会为水源械斗。这种情况,你们中国人没听说过罢。"
年纪最大的彭义成接过话题:
"不,以前在中国的贫困地区,为水源发生的械斗也有很多。严重时必须派部队压制。没办法,淡水虽然很普通,可没有它就是不行啊。"
张嘉祥举起牛奶杯子,朝着镶嵌在餐厅一面墙上的"贫水图"说道:"那就让我们再次祝愿,BE公司早晚能把那些褐色都变成绿色。"
正文 第九章 第四节
毕竟人地两生,秦海涛一干人刚上来的一两个星期里还不怎么惹事。他们不出事,苏云霞自然已经念阿弥陀佛了,更不想招惹他们。虽然已经证明双方确实是老同学,但这种同学关系的亲密度,和电影院里两个陌生观众之间的亲密度差不多。
秦海涛似乎也认同这一点,那次相认之后,他再未找苏云霞叙旧。他和保安组员们闷在下层自己的房间里,除了吃饭很少出来。就是吃饭,也是由一个人到餐厅领满所有人的份儿。苏云霞知道,他们也在尽量回避和运输队员打交道。另一方面,由于冰山正处在进入南赤道流前的大转弯时期,全体工作人员都十分忙碌,自然也避免了冲突的可能。
7月3日,冰山成功地将前进方向对准了正西,开始了横跨印度洋的第三阶段航程。推进器不是停转就是把功率降低下来,除了维修人员外,其他队员忙中偷闲,纷纷来到冰山表面,享受两天左右的轻松时光。苏云霞连续坚持了几天,得知航向和洋流的确切数据后,一阵疲惫感又袭上心头。把指挥室的事情临时交待给张嘉祥,准备回卧室睡觉。
苏云霞拖着疲倦的身体来到自己卧室门口,按动门锁,却发现门被反锁住了。苏云霞敲了几下门,没有反应。
忽然,她明白了什么,气愤地用力拍了一下门,再使劲地按一下门铃,接着后退一步,抱拢双臂,扳起面孔等在门边。房门的隔音效果极好。苏云霞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动静,她也不想去听。
大约十分钟后,门才被打开。果不其然,秦海涛已经穿戴整齐,镇定地站在门边。梅子坐在自己的床上,显得十分尴尬,身上的衣服不仅穿齐了,甚至草草地补了一下妆。
"你们不是有自己的房间吗!"苏云霞强压愤怒。
"有自己的房间怎么着?让我那几个兄弟闪到外面冰上去?谁知道你这么早回来。"秦海涛的话中仍然带着刺儿,带着苏云霞搞不清楚的积怨。
"好,怪我。"苏云霞放开双手,摆出一付面对玩劣无知少年的无可奈何:"怪我事先没有通知你。现在我明确告诉你,以后在我住的地方最好别作这种事?"
"听你的!这里你说了算。"秦海涛抓起小桌上的一只包,转身走了出去,老同学那份淡淡的关系已经一笔勾消了,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
"怎么,你不跟着去?"苏云霞侧身望着梅子,挪揄地问道。为了不让这个保安组变成不安因素,她是准备用充分的容忍来对待秦海涛的,但这件事突破了她的涵养极限,加上连日来的疲惫,自制力也下降了许多。内心里不多的尖酸刻薄一涌而上,准备一样样砸向他们。这些没有教养的家伙,这些黑社会……
屋里的梅子眼巴巴地望着秦海涛,很希望他把自己带离这个尴尬的地方。
"操!让她这么一搅和,我哪还有兴致。"秦海涛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话音消失时,背影也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梅子的头颅象挨了重重一击,可怜巴巴地垂了下去。看到她这个样子,苏云霞顿时没了嘲笑她的念头。她走进屋子,关上门,同情地坐到梅子对面,把一罐饮料递了过去。秦海涛的粗暴,梅子的柔顺,令她很自然想到了自己那忍气吞声几十年的娘。她关切地问道:
"大老远的,怎么想起跑到冰山上受罪呀。"
正文 第十章 第一节
良言一句三冬暖,更何况是在一座致寒致阴的冰山上。梅子闻言,忍了许久的眼泪立刻滚了出来。苏云霞回过身,抓起自己的毛巾递到她手里。五平米的斗室里响起几声低低的抽泣声。梅子哭的很有节制,她仍然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苏云霞的感觉告诉她,面前是一个从小看别人脸色生活的人。
梅子很快抬起头,用毛巾擦擦眼睛,又习惯性地甩甩头发,说道:
"算不得受罪。要不是这座冰山,这笔买卖还作不成呢。"
"买卖?"
"是啊,秦海涛要在冰山上呆三个月,身边怎么也得带个女人解闷儿。"梅子抬起望望苏云霞,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就是这么笔买卖呗。"
苏云霞恍然大悟。和运输队里其他人一样,她以为梅子即便不是秦海涛的老婆,至少也算他的情人,看来只是一个长包女。这么狭小的生活空间,运输队里没有人带家属出海,秦海涛竟然在董事长老叔允许下带妓女同行!
其实,秦宇本人在这方面就十分随便。社会上风言风语,传说他与某个南方的女影星过从甚密。简平作为公关部门的负责人,自己不好劝岳父大人,便请孙毅然去说项:与一个年纪不到三十岁的女影星来往,有损于董事长的公众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