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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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她已经进入了一条名叫雅鲁藏普大峡谷的冰沟里。启程时,这条"大峡谷"确实很深,现在只有一米多深,四五米宽,更象是一条小沟,不过韩燕弓下身体,沟沿儿正好可以把她挡住。而且,她特意换了一身白色紧身衣。那是韩燕的便服。保温服或红色或蓝色,都是为了刻意和冰雪的颜色区别开。现在韩燕则需要把自己的身影混在冰雪里。看样子,韩燕在跑出去时并非只带着冲动,也作了策划。只是现在已经接近中午,四周的融水都灌了进去,韩燕等于趟着冰水在走。
走到大峡谷尽头,一身白衣的韩燕迅速跳出去,又隐入另外一条冰沟。那条冰沟向右拐了个小弯,仍然朝着汉拿山方面延伸。看来,她和叶辉在冰面上满世界散步,竟然成了"5-G号"的"地形专家"。
哈立德的部下占据了左侧三个推进器。他们在推进器出入口的冰丘壳上凿出小小的射击孔,用枪瞄着外面的大片开阔地。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中央控制区那里,没有人发现韩燕。首脑人物哈立德正在接受新田裕美的采访,恐怖分子的行动暂时停顿下来。
在新田裕美的镜头里,哈立德侃侃而谈,严厉遣责新政府的部族构成不公平。要求现政府下台,重新举行选举,不然就毁掉5-G号,等等。新田裕美的录像通过卫星电话直接发送回新浪潮电视台。至于王春堂等几个讲汉语的家伙,都躲到维修通道上,不肯出现在镜头里。
韩燕迂回前进,竟然只花了半个小时,就走完了全程接近一千五百米的弯曲冰路,直拐到汉拿山下。这其间,她还要经常停下来,观察遥远的三个推进器那边的动静。冰山各处,一个个摄像头默默地记录着爱情的伟大力量。这份力量的结果,是让韩燕摸出一条能够全程躲开武装分子视线的通路。
因为韩燕没有向任何人交待,所以大都不知道她要怎么救人。韩燕绕过汉拿山,来到冰山尖顶处。她从身上取出一条软索。那是航线监测组里用来系在潜水员身上的保安绳,玻璃丝制成,极细,极韧。看到韩燕已经来到叶辉藏身的冰崖上面,苏云霞立刻通知了小伙子。虽然经过多日融化,那处冰崖还有近三十米高。叶辉缩在接近海面的一个只有两平米大小的小冰穴里,小艇则系在临时打磨出的冰桩上。由于要经常和冰打交道,运输队员们都随身配有一套乘手的工具。
韩燕从冰崖上探出头去。叶辉一见到她,心里的紧张一泄而出,眼泪竟然大滴大滴地滚出来。韩燕看不到这些。她喊道"不够长,你往上射!"
韩燕的绳索只有十几米。叶辉用射枪将小艇上的一段绳索打到二十多米高的冰崖上,然后双手抓住绳索,用鞋钉扎在冰壁上,艰难地爬上去。他们平时要考查冰山的结构,经常搞这种登高爬低的事儿。爬到绳子的末端,叶辉又抓住了韩燕抛下的保险绳。此时,韩燕已经把保险绳的另一头系在自己的腰上,倒退几步,躺倒在一处突起的冰岩后面,用自己的身体作固定物。就这么让叶辉爬了上来。
两个人激动地搂在一起。然后互相搀扶着,顺着原路摸向中央控制区。为了避免被恐怖分子看到,叶辉爬上冰崖后也脱去了深色的保温服。
又过了半个小时,大家的心才从嗓子眼里缩回来。韩燕和叶辉从左侧通道口钻了回来。两个人瑟缩着,差点冻僵了。冰水从他们身上大滴大滴地滚落着。由于反复跌倒,两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还不知有多少淤伤。大家赶忙把毛毯披在他们的身上,扶他们去医疗室。支撑着他们的那股气一泄下来,两个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马杰望着两个人的背影,感慨道:"服了你们了。过去越战时有'胡志明小道',如今咱们冰山上有'韩燕小道'!"
韩燕不懂亚洲历史,不晓得"胡志明小道"是什么意思,反正知道是在夸自己。不过,心上人能平安回来就是最大的夸奖。两个人被扶到医疗室。邓凯已经被绑架了。但一般的医疗设备大家还是能用的。梅子赶来,给韩燕上着消炎药水。谁也不知道她还有一手处理外伤的功夫。李莉也端来了热奶和食品。
与此同时,新田裕美也退了回来。她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而且句句问到关键处,仿佛自己就是索马里问题专家。其实她只是为了采访苏云霞,临时看了看关于索马里的资料。那一个个问题也是急中生智的结果。新田裕美前后共争取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在这段时间中,印度洋这个角落里发生的惊人事件正以新浪潮网络电视台的网站为中心,向全世界漫延开来。
就在这时,甘卡多走进了指挥室,表情严肃地对苏云霞说:"本国政府发来命令,要我直接与恐怖分子交涉,争取解救人质。"
"好。那你使用这里的线路吧。"
于是,马杰为甘卡多接通三号推进器工作室,甘卡多换上了萨马勒语(注九),和哈立德你来我往,大概对了七八次话。对方关上了通讯系统。甘卡多沉吟片刻,对苏云霞说道:
"他要我亲自去三号推进器室谈。"
"不,你不能去。"苏云霞一惊。出于业务需要,她了解了索马里的当代史,知道那里的派阀们怎么整治对手。哈立德又是一只丧家犬,更难保能够"费尔泼赖"。甘卡多受到新田裕美那种优待的可能性极低。
苏云霞知道这些,甘卡多更知道。他用力地把头抬正,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我是索马里政府的代表。他们袭击冰山,如果要提什么政治条件的话,也必须我出面应付。这事情推托不得。冰山上有中韩日荷等国的公民,如果因为我们的原因受到伤害,我们在良心上会受到遣责。本国政府要我尽最大可能去解救他们。履带车有没有?"
苏云霞有一刻没有动作。人的责任心不会每时每刻都表现出来。一旦表现,又是那么感人。
"好吧,我要彭组长准备履带车。"
履带车是现成的,就停在右侧出口外面。彭义成想开车送甘卡多过去。为了不让BE的员工再冒险,甘卡多拒绝了。
"我早就学会了。技术还不错。"甘卡多微微一笑,笑得苏云霞心里发沉。他这一去是否会遇到噩运?他是否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送到出口处,苏云霞又对甘卡多郑重地说:
"这件事我们也有责任。如果王春堂他们不是中国人,我们肯定不会这样放心,让他们随便踏上冰山,还让他们任意出入关键地方。所以,我们不会置身事外。六百万索马里人等待着5-G号,不应该让几个中国败类毁灭他们的希望。"
虽然王春堂等人的真正身份现在还是个谜,但苏云霞能肯定他们来自中国大陆,至少早年在大陆生活过很长时间。国籍可以伪造,言谈举止中渗透的某些文化特质是模仿不来的。
泪水在甘卡多的眼眶里打着转,终于没有流下来。他知道,苏云霞的承诺是认真的。
"多谢了。"
连带武装分子在内,冰山上近七十个人正在你死我活地斗争着。但他们和冰山本身相比显得那么渺小。当甘卡多驾驶履带车驶向危险时,它是三平方公里冰面上惟一活动的物体。如果现在有只燕子从冰山上面掠过,它会以为这是片平静安逸的地方。
甘卡多学会驾驶履带车已经有三个月了。这种车辆虽然结构复杂,但操作起来却十分简单。苏云霞站在右侧通道口,望着渐渐远去的车辆,心里头忽然涌出两句诗:
风潇潇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不!,为什么是这两句不吉利的诗?苏云霞回过头,快步向指挥室走去,脚上用了十成的力。但这两句诗不仅没被抖掉,反而更加响亮地在她的耳边回荡。
正在这时,背后响起"卡嗒"一声,打断那两句魔咒般的诗句。回头一看,竟然是秦海涛,他手里拿着冲锋枪,刚才那一响竟然是秦海涛打开枪机保险的声音。
"你要干什么?"
"哼,这个老黑的脑袋有八成要搬家。"
苏云霞移开视线,不敢再往下想。怎么,秦海涛也这样想?
履带车在窒息的气氛中驶过了三百米的距离。三号推进器室的出入口打开了,两个穿着白色迷彩服的武装分子端着枪走了出来,用枪指着履带车。甘卡多停下车,双手举过头顶,慢慢地走下来。
一个武装分子猛扑上来,把他按在车帮上,上上下下地搜了搜,然后向通道里面点了点头。
哈立德出现在通道口。他走到甘卡多身边,低头看了看他。
"哈立德先生,我们就在这谈吗?"甘卡多脸上尽可能摆出友好的姿态。
哈立德没说话,盯了他好半天,突然放声大笑。他伸出右手,一把抓住甘卡多的衣领,用力一带,下面再一绊,将甘卡多踢得跪在冰面上。
"有什么好谈的,你不过是伪政府的一条走狗,还不是高级的走狗。我让你来,就是要给那些中国人看看,不照我说的去做,我真可以杀人的。我只是给他们留面子。"
说着,哈立德用左手掏出手枪,打开枪机,抵在甘卡多的后脑上。
就在这时,离他身边两米远的地方,履带车的工具箱突然打开,一条红色的身影跃了出来。
(二)
哈立德的反应算是够快的,他推开甘卡多,回身就是一枪,但仍然打空了,握枪的左手也被冲出来的那个人扭到身后,手枪掉在冰面上,弹起来又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