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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还卿一钵无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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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总会来的,垂影知道,躲不过,所以她欺身而来的那一刻,她没有躲开,而是走出暗影,让自己暴露在月光之下。

        接受她的谴责。

        “不说话?箫陌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一次次引导着我钻进他的陷阱?从鼓动我离开琴楼,还是从双城离开的那一刻?客栈的苦肉计、无声山庄的协助……箫陌总是能找到我,你功不可没吧。”芷岚似是从没有见过垂影般细细打量着她,语气赞赏,却更显得讽刺。

        “垂影所做与公子无关。若是报仇,尽冲着我来便是。公子……”垂影欲言又止,终是无法说出那命垂一线的四个字,只带着丝毫期盼:“你不要再为难他。”

        芷岚倒不知道垂影何时变成如此有情有意之人了,却是冷声讥讽道“你?你配么?箫陌欠我的,他自是要还的。至于你,你以为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他便会保住你么。说起来,你与我一般可怜,也不过是他手中握着的一颗棋子罢了。”

        垂影低垂着头,不欲多言。却是知晓箫陌心中芷岚所占位置非轻。如今箫陌生命危在旦夕,她纵是对箫陌无私情可言,却总是希望他可以活的开心些。

        而芷岚,绝对可以将冷淡漠然的箫陌一句话,打落谷底,伤身痛心,飞身而去。

        芷岚自觉无意,正待转身离去时,却听得熟悉不过的声音掠过。

        “谁说我不会保她?”

        芷岚被身后这声音一惊,蓦然回首,他却是不声不响地披着那外衣向她走来。

        依旧是当初的那个人,依旧是不近不远的距离,却换了不同的心境。

        芷岚心中钝钝地泛着疼,曾经,断肠崖上,他红衣似血飞舞,她白衣飘然,他披着满身霜露走向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似水。

        如今,时光让彼此换了角色。

        他着她最爱的白衣,月光下,他的眼色迷离,却不是为她。仔细分辨,才瞧出尽是疏离。

        依旧深深的看着自己,依旧一字一句地轻声细语:“你是弃子,她却还是有用,你怎知,我会如弃你般弃她?”

        她扯出笑,倾国倾城:“是么?她比我有用处?七公子怕是不知现在的局势呢。这世上还有谁比我知道那玉扣的奥妙?如今句句相逼,七公子,如此费心费力的逼我离开,是怕了我,还是怕你自己情、不、自、禁?”

        “陌心中只存珂儿一人,小姐若有意相告玉扣之秘密,自是欢迎。其他着实是在下的错,让小姐误会深了。只是相识一场,如今小姐觅得俊尚郎君,陌与小姐虽萍水相逢、无深交,却还是要提醒小姐一句,金陵顾家深不可测,小姐还是好自为之的好。”

        他声音冷淡,清冷的声音如秋风一般吹得自己身上的薄纱微微冷了些,芷岚早想好了所有伤人的话,自认为足以抗衡,却不知被他一句“萍水相逢,无深交”出其不意地打地鲜血淋漓。

        曲起双臂怀抱住自己,她转过身子,正对着他瞧进他黑不可见的眼底,不再任他背对着自己,才瞧见,那一片黑蒙蒙地眼底,什么都没有。

        没有情、没有爱、没有怜惜、没有隐忍。

        她终于死心,语气再无丝毫讽刺,只是平淡:“甚好。有人毁了我家,便有人又赐予我个家。尹芷岚之名本就是个负累,断肠崖底亦毁了名声,如今公子即能看开,沉玉便在此谢过公子了。”她顿了顿,转而偏过脸又言“只是,听说公子身子不爽利?既是故人,沉玉怎么也是要送公子一程的。顾家与太师府渊源颇深,怕是要打搅些日子了。”

        箫陌握着衣角的手,捏紧了片刻,终于放下,没有将身上的外衣披在她单薄的肩头。

        她的话语是深入骨髓的伤人,却也极合体面,箫陌不知道这些日子,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他细细调查了顾陵,却查不出一丝一毫的弊端,这让他放心,却也更伤心。

        断肠崖一别后。他的离开、尹家被灭、双城另娶、再见垂影,她伤到最深时,他从未在她身旁。

        他曾向月亮祈求,他不在的日子里,当她哭泣时,有个人借个肩膀与她,替她擦眼泪;当她受委屈时,有个人将她护于身后,为她挡风遮雨;当她自己逞强时,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禁锢于怀中,直到她嚎啕大哭宣泄舒服。

        如今,当这个人真正出现时,箫陌想,自己应该是答偿所愿的装作恭喜,从心里真正的恭喜。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会这么疼,疼的想抛下一切带她走。

        即使她不爱他。

        即使她恨他。

        即使在一起,她厌恶、她逃离、他们相看两相厌。

        可是,他不能。

        他可以不顾一切,不顾世人的眼光,可以抛下所有的责任,可以承受千古人的谩骂。

        他却不能让几年以后,他离世后,她孤身一人来承受这些。

        到了那时,他会舍不得死,他会束缚,他会绊住她寻找幸福的脚步,她不幸福,他才更痛。

        那还不如,现在断个干净。

        所以不解释,所以让她误会。所以,他们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很坚强,她没有哭,她很强势,那个人让她很信任,可以看得出来对她很好。

        她会幸福。

        他笃定。

        所以可以笑的安心,可以看着她,眼中只存在她,真心说:“小姐放心。正如魏晓婵所言,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箫陌不会多言的。顾少爷不过半月余便可回来,只盼小姐住的宽心。珂儿身子不好,我便不招待了,夜凉了,小姐还是回去歇息吧。”脱下身上的外袍,他下意识地披在她肩头,如同断肠崖底竹屋外无数次他做的那样。

        他的手微凉,她的肩头更是彻骨,流连忘返,顿了许久,箫陌垂下了手。

        芷岚却反手握住他欲缩回的手,挑眉:“我还是习惯穿红衣,公子好意,心领了。”

        他的心思还存在她细腻的触感,她却已然走远。手上是自己的白袍,依旧沾染着他的体温和她的香味,箫陌望着她的背影许久,才微微苦笑。

        芷岚走的脚步沉稳,一步一步扎下根,她唇边还仰着笑意,晶亮的双眸却滴下一串泪珠。

        她知道自己做的很好,她没有软弱,她没有将自己弱势地一面示人。

        暗自给自己打气,她咬住下唇对自己说,即使现在顾陵在场,也是会赞扬她的。

        十天,她与顾陵相处的十天,他的训练,她的如今。

        十天前,她在茶楼里听得顾陵便是花钱买下尹家故宅之人,便决意无论花上多少钱,也要将尹家堡的基业买下来。

        他行踪不定,家丁甚多,排场自然大,她虽然跟寻了几日,却久寻不到见面的机会,总是他前脚走她后脚到。

        还是一日她在大街上又走丢了,急急寻不着他人,才有一小童走到她跟前,客客气气地与她说:“这位公子,我家少爷请您上楼一叙。”

        她疑惑,顺着这小童所指朝楼上看去,竟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顾少爷正放下茶杯看着她笑得怡然自得。

        她有心别去,不愿多言,开门见山便言:“顾公子,当着明人不说暗话,鄙人此次寻公子,却是想公子割爱,买与在下尹家旧宅的地,至于公子一切损失,鄙人都愿承担。”

        那白衣男子却似听不到她所言,径自煮着茶,递与她一杯:“你脸色不好,看来母亲非虚,一入秋,你小时候的寒症便要复发,喝点热茶吧。你家乡的上好的碧螺春。”

        “你是谁?!”茶杯骤然掉地,碎成一片。

        “你不会记得我,但我却记得你。十年前,我随母亲曾来探望过姨妈,西域大漠之鹰,你还记得我么?”他笑意晏晏,偏过头捏着她的鼻子,有脸的酒窝浮现,却是瞧着她坏坏地抿气嘴。

        “金陵顾家……大漠之鹰……”芷岚只觉这男子越发眼熟,却辨不出来。

        芷岚低垂着头不说话,顾陵越发挫败,终于忍不住提醒。

        “哎,哪里来的金陵顾家啊,是我离家独创事业,瞎胡诌的。顾陵不过是个化名。死丫头,难道你真不记得我了?!”

        尹芷岚这才抬起头来,恨恨地盯着他,却红了眼眶:“死顾珉之,你现在来管什么用,把地契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