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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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由于没有直通向外的枪眼,光线不足,反而比方才走过的岔道更为幽暗。金子纯在墙上摸到开关摁了一下,一声轻响过后,洞中漆黑依旧,可见电线全被掐断了。
一行人紧跟着金子纯,在几只手电筒的照耀下向前走。最后金子纯率先停住脚步,转身面对了一扇大铁门。掏出钥匙打开铁门,他一马当先的走了进去。只听“嗤”的一声,他划燃火柴,点亮了室内一盏煤油灯。
灯光一亮,众人立时就感觉出了轻松。指挥所是一间空空荡荡的大屋子,靠着角落摆了两张行军床,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众人经过了长途的跋涉,如今到了落脚处,就不由自主的全部席地而坐。无心又躲进了角落里,赛维和胜伊分别偎在他的两侧。小柳治则是和马英豪坐在了小床上。
香川武夫没有坐。对着手中的地图又看了看,他用中国话低声道:“山中的通古斯人说,自古以来所有邪恶的巫师,都会选择死在这座山上。他们认为这片山林蕴藏着一种不为人知的力量,可以让巫师的灵魂永生。”
然后他一挑眉毛:“听起来像是讲给小孩子听的故事,是不是?希望它是真的,否则军部在此之前的所有调查,就都成了无用功。”
马老爷抬手捂嘴咳嗽了一声,反问道:“难道是凭着我们几个人的力量,把整座山挖一遍?直到挖出另一半干尸为止?”
香川武夫的光头在高悬着的煤油灯下闪闪发光:“当然不是,明天我们还会有后续队伍赶来帮忙。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设法过夜,等待天亮。”
指挥所隔壁就是粮库,粮库里面不但有大米,还有各种罐头以及干菜。小桥惠一言不发的点起一只煤油炉,用罐头和大米煮了一锅肉粥。崭新的铝制饭盒成了他们的饭碗,呼呼噜噜的喝了一气,晚饭也就算是对付过去了。
赛维放下饭盒,轻轻一扯无心的袖子,低声说道:“你和我出去一趟,我……我内急。”
胜伊听见了,也凑近了说道:“我也是,都憋了半天了。别人不出去,我也不敢出去,外面多黑啊!”
无心一挺身站起来,要护送二人出去方便。地堡之内的水电都被切断了,所以想要方便倒也容易,无须特地去找卫生间,随便寻觅个僻静地方就可以。
三人出了指挥所,在一处角落里停下了。无心背对了他们,就听姐弟二人互相隔了两三米远,各自都在窸窸窣窣的宽衣解带。温暖的尿骚味隐隐的弥漫开了,胜伊忽然“哎哟”一声:“真糟糕,尿到鞋上了,好恶心呀!”
赛维没言语,只感觉屁股冻得冰凉。尿净了之后站起身,她一边飞快的系腰带,一边横挪了一步,想要避开自己的尿。末了把皮袄下摆往下一放,她正要迈步向前,不料一条腿抬起来,却是脚踝一紧,拖拖拽拽的有了分量。
她一哆嗦,连忙低头去看。借着远方指挥所门口散发出的灯光,她清晰的看到了一只手——枯瘦的手,手指蜷曲,松松的合在了她的小腿上!
她气息一颤,没有尖叫,只带着哭腔低声唤道:“无心,无心,有手抓我!”
无心连忙转身弯腰去看,随即上前一脚踩住枯手的腕子,同时急道:“你走,快走!”
赛维奋力拔腿,因为脚上是一双长筒皮靴,所以倒还没有掉鞋的危险。强行挣脱了枯手的束缚,她扶着胜伊回身一瞧,登时吓白了脸——原来她的屁股后头,居然躺着一具日本兵的尸首!
尸首不知是因为干燥脱水,还是生前就很消瘦,此刻看起来宛如枝枝杈杈的一捆干柴。赛维方才一脚踩进了他的手中,倒不是他蓄意的吓人。尸首完整,身上的衣服也不算坏,甚至能有七八成新。
“无心……”赛维用耳语般的轻声说道:“要不然……我们到洞外去露营吧。”
无心退到了他们身边:“外面太冷,而且夜里也许会有大野兽。和野兽相比,还是鬼比较容易对付。”
正当此时,洞中远处响起了一串脚步声音,是整整齐齐的开步走。三人都没想到荒废的地堡中竟然会有军队走来,不禁一起觅声瞪大了眼睛张望。结果指挥所门前闪现出了臃肿人影,还真是小小的一队日本兵——傍晚护送他们进山的,自从他们入洞之后,日本兵就留在洞外,一直没有动静。
领头的一名士兵进了指挥所,片刻之后又出来了,带着一队日本兵返回岔道,并没有再出洞的意思,显然是打算在距离地面最近的地方过夜。而无心对着赛维和胜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带着他们回了指挥所。
他们进门之时,香川武夫手中又多了一张新地图。抬头看了无心一眼,他接着方才的话头继续说道:“本地的人,死后全是采取风葬,而死在此地的巫师,因为不愿升天,所以会在风葬之处,把自己埋进土里。风葬,需要四棵大树作为支柱,上面用树枝架出平面,放置尸体。巫师死于地下,可是地上的工作,他不会省略的。很好,我们的小队刚才在附近搜索过了,类似风葬的痕迹,找到了三处。等到天亮,我们就逐一的去看一看。”
马老爷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我家里那具尸首,可是几十年前死的,就算有人为他余下的半具尸首举行了风葬,难道如今还看得出痕迹吗?”
香川武夫针锋相对的答道:“看不出,所以需要寻找!”
108征兆
无心告诉香川武夫,说是外面不远处的拐角里躺着一具士兵干尸,看他一身单薄军装,应该死于温暖季节。
然后他就回到角落坐下,左拥右抱的搂住赛维和胜伊,半闭了眼睛想要睡觉。马老爷因为年纪大,所以占据了一张小床,听说外面有尸体,他纹丝不动的向下一躺,是个心如死灰的模样。
小桥惠蹲在墙边,点起了一只小小的洋炉子,铁皮烟囱贴着墙角向上走,一直通入换气孔。马英豪和小柳治也自找地方蜷缩着坐了,香川武夫则是占据了另一张床。
金子纯握着手电筒出去走了一圈,片刻过后回来了,用日本话咕哝了一句。不等香川武夫回答,躺在床上的马老爷忽然开了口:“什么?尸体的血液被抽干了?”
指挥所内的大部分人都通日本话,马老爷的反问,显然是问给赛维等人听的。无心刚刚解开了皮袄中间的几个纽扣,让赛维和胜伊把手伸到自己怀里取暖,听了马老爷的话,他没有回应,只往大皮袄里又缩了缩。
香川武夫被马老爷的尖锐嗓门吓了一跳,无言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香川武夫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而金子纯很仔细的锁好铁门,然后便也在洋炉子旁躺下了。
室内一片安静,连飘在屋角的小健都是一动不动。赛维和胜伊的手好像两片薄薄的叶子,隔着一层衬衫贴在无心的胸腹之间。赛维心安理得的闭上眼睛,想要摸摸他,可是又不好意思;胜伊窝在他的腋下,也感觉他很温暖洁净。
胜伊和赛维是在娘胎里挤着抱着长成人形的,他们分享一切,是天生的联盟,活到十八九了,两人之间还连着一条无形的脐带,互通有无。胜伊知道自己是弱一点,所以格外依赖强一点的赛维。不是他看得上通得过的人,他不会允许赛维去爱的。即便赛维用瘦削坚硬的拳头敲他捶他,他也不妥协。
他讨厌男人,喜爱女人,可女人们又都不喜爱他,所以他的伴侣只有赛维。无心是个男人中的例外,他和无心在一张床上睡觉,偶尔手臂碰了手臂,赤脚碰了赤脚,居然并不感到恶心。除此之外,他认为无心的确是长得挺俊,眼睛黑得像夜,眼中的光亮得像星。他的好相貌和好脾气,都让胜伊像爱赛维一样的爱他。
胜伊抬眼看了看无心,又在无心的皮袄中去捉赛维的手。姐弟二人的手一模一样,连尺寸都完全相同。赛维也仰脸看了看无心,然后仿佛很开心似的,像个顽童一样在胜伊指尖弹了一下。
无心依靠在墙壁上,已经闭了眼睛。煤油灯的光芒有限,并且偶尔跳动。他的一双眼睛陷在阴影之中,阴影很黑,他乍一看好像没了眼珠,只剩轮廓分明的两只眼窝。
一夜过后,小桥惠像只活闹钟,把室内众人全部叫醒,并且提前用大米和罐头煮了一锅饭。米饭比昨晚要干,结结实实的盛进大饭盒里。赛维和胜伊都很想刷刷牙齿,可是条件不大允许,所以他们只漱了漱口,又把牙刷伸到嘴里乱掏了掏。
香川武夫和马老爷谈起了当年旧事。马老爷翘着小手指捏着大勺子,慢条斯理的把自己的爹臭骂了一顿,最后做了总结陈词:“香川先生,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挨刀的当初只说花园山下埋着宝贝,应该是价值连城,然而动不得,是有毒的肥肉烫手的山芋。扔了,可惜;不扔,又是瞪眼干看。”
他尖着嘴巴,吃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米饭:“宝贝到底是从哪里挖出来的,老挨刀的自己都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好一顿打仗,几乎杀光了一个部落,才把宝贝抢到手的。”
胜伊不敢往小床的方向去看,因为感觉马老爷吃相猥琐,马俊杰神情痴呆,马英豪更是不堪入目,并且有个阴险的鹰钩鼻子。至于几个日本男人,统一的全是马马虎虎,完全不值一提。蹲在地上对着赛维,姐弟二人闷头大嚼。粗糙的食物和浓烈的香气很富有刺激性,他们生平第一次狼吞虎咽,不假思索的吃了大半饭盒的肉和饭。
吃饱喝足之后,门外起了响动。金子纯打开房门向外张望,就见一群士兵拖拽着一只大木箱走出了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