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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凋零

书籍名:《余烬之铳》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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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接中断。】
  【重新连接……】
  【连接失败。】
  破碎的雷霆与鲜血在眼前挥洒,洛伦佐如同雕塑般竖立在大地之上,他与静滞圣殿的在这短短的几秒里成功后再次失联。
  一瞬间有很多想法从洛伦佐的脑海里涌动,可最后他还是令自己冷静了下来,握紧了手中的剑刃与枪,面目狰狞。
  那是一具敏捷的甲胄,就像暴雨前低空飞行的雨燕,兰斯洛特所使用的一代原罪甲胄,完全由妖魔覆盖,这能令他更加强大,但也要应对更为剧烈的侵蚀,可这名骑士长,表现的很完美,甚至说从战斗到现在心率都处于稳定之中。
  迅捷的钩索如同皮鞭般鞭打着巨型妖魔,他如电光般划过,随后锋利的剑刃在沿途的血肉上撕扯下大口的伤口。
  对于原罪甲胄,他使用的简直得心应手,甚至说这武器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一般,在不断晃动的身体上保持着平衡,他一边狂奔一边拖拽着剑刃,在其上留下伤口。
  巨型的妖魔发出沉重的呜咽,随后身影诡异的加速,以这种体量的怪物,它的动作迅捷起来简直如同山崩,可就在攻击即将命中兰斯洛特时,炽白的焰火掠过,漆黑的骑士一跃而起,锋利的剑如同登山镐一般死死的嵌在其中。
  超出常人能做到的距离就这么被轻易抵达,熊熊的烈焰在漆黑的甲胄之上燃烧,附有圣银的剑刃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它哀鸣着。
  “摧毁心脏与大脑,只有这样它才能停下!”
  频道里传来洛伦佐的声音,兰斯洛特乘着线缆环绕着妖魔而动,他没有回复洛伦佐,就像个不擅言谈的人,可在这环绕里他却不断的开火,手中的火铳爆发了一阵又一阵的光,将那狰狞的身体点亮。
  “伯劳!朝着我的标记开火!”
  洛伦佐讨厌这种冷冰冰的人,你很难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听懂你说话。
  “标记?什么标记!”
  “你会知道的!”
  迅捷的犹如狡狐,洛伦佐直接将手中的剑作为了登山杖,随后在这血肉之上疯狂行进,对于这种巨型妖魔唯一的难点就是你的剑刃根本无法刺入他的心脏之中,洛伦佐需要更为锋利的剑,锋利到足以洞穿数米厚的血肉。
  不远处的光辉号上,炮口逐一调整方向,士兵们用力的推动着炮架,耳边尽是轰隆隆的厮杀声,有心理脆弱的士兵,甚至说干脆昏倒了。
  持续不断的侵蚀对于这群士兵已经造成了巨大的压力,他们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数不清的空骑兵从天而降,帮助光辉号铸就防线。
  现在的战斗主要集中在了这巨型的妖魔之上,只要解决掉了它,以航向黎明号的火力,它足以将整个大地犁一遍。
  “开火!伯劳!”
  频道里传来洛伦佐的吼声,随后炽白的焰火在漆黑的夜里无比明亮。
  那是来自洛伦佐的标记,于是万炮齐鸣。
  数不清的钢铁铸就了飞逝而至的洪流,洛伦佐直接绕到了妖魔的身后,他要用这巨大的身体作为挡箭牌,一直沉默的兰斯洛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荡着线缆也潜入了这阴影之中,随后锋利的剑刃狠狠刺入了妖魔的身体,稳定自己。
  短暂的几秒过后,爆炸的冲击从近距离传来。
  破碎的钢铁与纷飞的血肉,庞大的身影摇摇欲坠,但最后还是稳定住了身体,死死的站立在大地之上。
  巨大躯体诡异的弯曲着,随后缓缓抬起,大量的鲜血从身体之上涌出,几乎在瞬间将两人洗礼成了红色。
  洛伦佐没有给妖魔更多的时间,迅速的向上行进,短短的几秒时间里便冲到了妖魔之顶,那狰狞破损的头颅近在咫尺。
  那是数米宽的创口,鲜红的血肉翻出皮表,带着火药升腾的热气与数不清碎裂的铁片。
  扭曲的白骨如同护甲般存在其下,大部分碎裂了,但还是将重要的器官死死的保护在其下。
  “我们被拖住了。”
  洛伦佐凝视着那巨大的伤口,他后知后觉地说道。
  这个妖魔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即使炮火也无法给予其致命伤,只要它还活着就会将两人死死的拖在这里,可放弃它,以光辉号的防线也很那杀死它。
  可就在这思索之际,兰斯洛特从洛伦佐的身旁跃出,钩索将他与妖魔仅仅的联系起来。
  这个沉默的骑士在这一刻挥剑而下,重重的刺入那骨骼之中。
  “头颅。”
  这个人简直省字如金。
  洛伦佐瞬间便清楚了他的意思,在那百目的注视之下锋利的剑刃直接贯穿进了头颅之中。
  可下一秒血肉诡异的蠕动了起来,随后硬化成无数的尖刺爆发。
  那是炸裂的荆棘,漆黑的甲胄被瞬间凸起的尖刺撞击,在表面上留下一道道刺眼的火花,随后将洛伦佐整个人推离了表面。
  下方的兰斯洛特也是如此,猩红的血肉仿佛是活过来的游蛇,任由他斩击,也不停止,随后妖魔发出剧烈的哀嚎声,将洛伦佐与兰斯洛特一同甩下,大步向着灯塔狂奔了起来。
  整个大地都在颤抖,狰狞的妖魔拖着巨大的身影急速而来,数不清的弹药撞击在它的身上都无法阻止它半分。
  这就是它的进攻方式,这个妖魔那庞大的身躯就是最完美的武器。
  “该死!”
  洛伦佐怒骂着狂奔了起来,可他根本追不上妖魔,它的步伐太大了,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巨大的脚印,可就在这时沉重的雷鸣从天穹之上传来。
  航向黎明号上,机械转动,动力充能,释放炽热的蒸汽之后,坚固的弹头从数十长的轨道之上脱出,留下一道夜空里明亮的轨迹,随后命中了妖魔。
  最耀眼的焰火在眼前释放,烈焰升腾熊熊燃烧。
  不断逼近的步伐终于在这一刻停顿了稍许,就像有一把巨大的尖刀落下般,鲜红的创口出现在妖魔的身前,白骨与肌肉组织清晰可见,它悲痛的哀鸣着,也在这一刻被兰斯洛特追上。
  锋利的钩索命中了它的肩头,绞盘急速转动,随后漆黑的钩索从夜空上落下,在伸展到极限的最后一寸命中了洛伦佐。
  洛伦佐稍愣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被拖动了起来,兰斯洛特死死抓住了线缆,随后用力的将它甩起。
  熊熊的白焰从漆黑的甲胄之上释放,洛伦佐犹如坠下的流星随后凶猛的砸下。
  圣银的钉剑顺着二次炮击留下的创口狠狠刺下,贯穿了碎裂的白骨与血肉,直到整个剑刃乃至洛伦佐握剑的手都没入血肉之中时,他才缓缓停下,随后顺着那伤口之中无尽的白焰升腾炸裂。
  又一声痛苦的哀鸣,妖魔释放了它最后的力量,数不清尖刺与血肉裂解,死死钉在其上的钩索也因其脱落,兰斯洛特荡到了一半便无力的坠下。
  漆黑的甲胄再一次为洛伦佐抵御了攻击,可他也因那暴乱的血肉被高高抛起。
  炽热的火在黑暗里燃烧,直至熄灭,可它没有真正的死去,那温热的余烬还在等待时机,为了所谓的夙愿再次复燃。
  温彻斯特之上爆发出了最后的光轨,涌动的白焰如同吞吐的龙息,从古拉的铳中席卷而过,它命中了妖魔的头颅,随后炽白的焰火将一切焚烧殆尽。
  洛伦佐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之上,钢铁的洪流从夜空划过,数百公斤的弹药被灌入那燃烧的身影之中,它摇摇欲坠,最后烧空的骨架之上,灰白的雪迎风凋零。


终幕  圣杯
  温热的灰雪随风飘荡,疫医伸出手轻轻的接住了那转瞬即逝的灰烬,它落在手心之中,轻轻的摩擦便散化成尘埃消失于空气之中。
  这是一个时代的落幕,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汹涌的白焰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依旧清晰可见,那漆黑的骨骼似乎在挣扎一般,在白焰之中微微晃动,隐约的哀嚎声从耳边传来。
  “看起来一切都结束了。”
  疫医低下头看着那被海浪吞噬的小船,大海在震怒,如果不是这艘蒸汽船救了自己,那么自己此刻应该和那铁棺一起长眠于大海之下了。
  暗蓝的海面之下还有着那妖魔的面庞,本质上它们依旧是生物,而这些异化不完全的妖魔则被海浪彻底束缚,一点点沉没,死在海底。
  “这算不上结束,仅仅是一次新的开始。”
  男人穿着暗黄的雨衣走了过来,船在波涛汹涌之中剧烈摇晃,可他却如履平地一般,保持着精妙的平衡,手中拉着绳索,将那沉重的铁棺在甲板拖行。
  “你看起来很亏,那应该是你最后的妖魔了吧,制造那么一大批可不是个轻松活。”
  疫医转过头对着男人说道,这些妖魔都是男人放出来的,如果不是妖魔的阻拦,蒸汽船根本无法行驶这么远的距离以躲避航向黎明号的搜寻,那就是悬浮于天穹的巨眼,在一览无余的海面上根本没有机会逃离。
  “比起得到的,损失的那些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男人轻笑着,躯体下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巨力,苦修士们用尽全力扛起的铁棺在他的手中却无比轻巧,直接拖到了他与疫医之间,随着狂风而至,那将它蒙上的破布随风而去,斑驳古老的躯壳就这么直接展露在了两人的眼前。
  “呼……这感觉真的很不好。”
  疫医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疲惫与压力,他将视线移到了另一边,尽可能避免自己与其直视。
  “你看起来还是不太能适应它,其实它很乖的,只要有一点点蜜糖就会听话。”
  男人温柔的抚摸着那凹凸的表面,金属的冷彻灌入他的身体,眼前开始出现迷幻的一切。
  回忆还有幻觉以及那诡异的呢喃,这一切席卷着他的大脑,可他似乎没有被影响一般,冷静的抬起了手,抽出利刃在腕口切割出致命的伤口,鲜血如注。
  鲜血沿着铁棺的缝隙而动,就像一幅画卷,填满了每一处的纹理,最后在古老的金属表面上构筑出诡异的模样。
  疫医视线的余光看到了这一切,那侵蚀着他理智的怪异感消失了,可更为怪异的事情出现了,令人牙酸的敲打声响起,似乎是蛇群相互缠绕摩擦着细密的鳞片,那些鲜血就像被铁棺吮吸殆尽了一般,没有一滴流落出去。
  它就仿佛是个生物,刚刚的进食终于让它安宁了些许。
  “所以这就是收容它的方式?鲜血。”
  疫医觉得有些奇妙,似乎没想到如此诡异的东西居然只依靠鲜血为食。
  男人摇了摇头,捂住了手腕的伤口,有些着迷的看着它。
  “准确说是以秘血为食,当然这种东西只能满足它一刻,它会变得越来越贪婪,直到需要残忍的献祭。”
  “不过能令它现在安静会就可以了,毕竟那个猎魔人在那里,我不希望节外生枝了。”
  疫医微微点头,随着吸食鲜血,这铁棺的侵蚀特性似乎短暂的消失了,它就像普通的棺材一样,静静的停滞在这里。
  “所以,我可以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
  过了很久,疫医问道。
  男人笑了起来。
  “知道太多可不好。”
  “可它也是我报酬的一部分不是吗?我是个医生,一位学者,我对于知识可是有着无限的热情。”
  “哪怕为其身死吗?”
  疫医沉默了一下,坚定的点了点头。
  “当然。”
  鸟嘴的面具下传来沉重的声音,疫医缓缓说道。
  “真好……”
  男人盯着那面具之下的黑暗,他有些开心地说道。
  “我喜欢你这样的人,有理想的人。大家都是理想主义者,为了理想哪怕死亡都无所畏惧,这种感觉很棒。”
  “那么它到底是什么呢?”
  疫医再一次问道。
  “我一生都在追求生命的本质,就连妖魔我也解剖了不少……其实本质上妖魔也是生物的一种,只是它超脱了常人对生物这个概念的理解。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试着弄清楚妖魔的本质,可一无所获,是你说这个东西会帮助我突破研究的,我希望你不要食言。”
  风衣之中肉体诡异的蠕动着,在布料的表面带起一个又一个的凸起,有那么一瞬间疫医仿佛失去了人型,又或者说他本身就是某种怪物,将自己藏在厚重的衣服之中,勉强维持着人型。
  男人点头,他回答道。
  “我从不食言,不过在这之前你想听听它的故事吗?现在这个世界上知晓它存在的人可没几个了。”
  他发出沙哑的笑声,这是一次诱惑,一次来自魔鬼的邀请,疫医很清楚这些疯子的一些规则,比如你知道了某个事,你便与那诡异的黑暗产生了联系。
  他坚定的点了点头,随后这尘封的故事重现浮出水面。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几百年前的东征之后,我们摧毁了大部分异端,表面上由圣堂骑士团掀起战争,暗地里猎魔教团进行斩首行动,王国与军队都不是我们的对手,那是教会在辉煌的时刻,整个西方世界都在我们的脚下颤抖。”
  追忆着那荣光的时刻,男人的眼里散发着微光。
  “在那之后所谓的妖魔一度在世界上灭绝,在随后的几百年里猎杀依旧继续,直到几年前,我们杀死了最后一头妖魔。”
  “最后一头妖魔?”
  疫医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这种东西真的能赶尽杀绝?”
  “当然可以,就像平静的水面上掀起涟漪,那些涟漪就是妖魔,可只要震源不被摧毁,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妖魔诞生。”
  “我们抓住了那个‘震源’,那个具有妖魔这个‘概念’的……东西。”
  男人仔细思考了一下,他发现即使这么久了,他也很难用人类现有的词汇去形容那个诡异的存在。
  “教会给予其的称呼为圣杯,不过我就算了,还是称它为妖魔比较舒服。”
  他有些随意的说着,蒸汽船释放着大量的白雾,乘风破浪向着海平面的尽头前进。
  “那是划时代的一幕,我很庆幸我亲身经历过。
  对它的处刑在七丘之所内的圣纳洛大教堂举行,每一任教皇的加冕就在那里,他们的遗体也被葬在那里。
  传教士们先是用被祝福过的圣水为那妖魔沐浴,锋利的铁钉贯穿它的四肢,圣乐团高声歌唱,管风琴宏伟庞大。
  这次行刑几乎用尽了教会储藏的圣银,那个东西本质上是一种对妖魔剧毒的金属,但因产量过少也仅仅用作镀层。
  可这一次我们用圣银为它泡了个澡,它的身体被熔铸进沸腾的圣银之中,翡冷翠技艺最为高超的铁匠围绕着那尚未凝固的银锭捶打,在它的哀嚎声中将其打造成了铁棺的模样,随后在教皇的祈祷声中将一句又一句的圣言铭刻在其上。”
  轻轻的拂过那些好似文字的雕痕,不知道这么多年里这具铁棺究竟经历了些什么,那些圣言已经模糊不清。
  “这就是神圣之棺的本质,它是妖魔这个‘概念’的坟墓。”
  那是惊愕的秘密,一瞬间世界里都失去了声音,疫医只能察觉到有东西在靠近,在诡异的寂静之中死死的扼住了自己的咽喉,血肉都随之冰冷、凝固,寒霜从体内开始蔓延,一直涌向心脏与大脑。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扭曲的染血的断肢崩裂,疫医捂住自己已经断掉的手臂,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这是入场费,知道某位尊贵的存在总要献上礼品不是吗?”
  男人缓缓的收起钉剑,锃亮的剑身上染着鲜血。
  疫医的手臂落在了铁棺之上,随后就好像时间在加速一般,血液在干涸留下一道灰黑的印记,血肉与骨骼在萎缩,与那残余的布料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彻底消散成了一小堆尘埃。
  “可我希望你能提前通知我一声。”
  疫医忍着剧痛说道,可就在他说话之间断裂的伤口开始诡异的蠕动,先是一根洁白的骨骼从其中伸出,随后细密的肌肉连接着它,一重重的覆盖,新生的手臂在转瞬间出现。
  “也就是说,现在铁棺里正放这那个最后的妖魔?”
  这可真是可怕的事实,一想到自己与这么危险的东西呆了这么久,疫医便感到一阵恶寒。
  “差不多,不过不用担心,现在里面有的仅仅是它的遗骸而已。”
  “遗骸?”
  “你可以理解为尸体,不过它还没有死透,这种东西通常都很难死,毕竟一定程度上它代表的是妖魔这个‘概念’。
  我们不清楚具有‘概念’这样的东西还有多少个,不过它们应该都极难杀死,就像光一样,想要摧毁‘光’这个概念不仅要摧毁世界上所有可以发光的东西,甚至说还有文学歌曲,一切能令人联想到光的东西。”
  男人对着疫医说道。
  “为了弄清这些知识,我们可为此搭上了一个教皇……或许不止一个。”
  深呼吸,疫医想跟这个见鬼的东西保持一定距离,可他身后就是大海,根本无处可躲。
  “放心,现在它还属于可控,毕竟只是一具尸体,只能依靠着本能行事,最棘手的部分已经逃了出去,它现在温顺的很。”
  “逃了出去,你是指这个见鬼的东西已经脱离了教会的控制?”
  疫医话说到一半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连遗骸都已经摆在了自己的面前,这东西脱离教会控制也是必然了。
  “是啊,人类还是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我们根本没有驾驭这奇迹之力的资格。”
  轻拂的手摸到了金属表面之上的一处缝隙,那缝隙是如此之小,几乎与复杂的纹路融为一体,如果不是男人亲眼见过它是如何离开的,还真不一定能找到这个位置。
  “自从圣临之夜后我便失去了那个东西的踪迹,而教会也因圣临之夜元气大伤,这么多年了就连回收秘血都还没有完成,不过也感谢它,不然我早就被教会抓住处死了。”
  “现在谁也不知道那个鬼东西逃到了哪里……说不定它现在就在你我的意识之中。”
  男人嘿嘿笑着,可这真的令疫医开心不起来。
  “给,这便是你的报酬了。”
  那是五毫升的鲜血,被封存在精致的石英之中,就像一根纤细的红线,透过微光,那鲜血将其映照犹如红宝石一般。
  “五毫升的圣杯之血。”
  疫医接过了那圣杯之血,声音带着疑惑。
  “也就是说这东西是它的血?”
  同为圣杯之名,疫医不得不重视。
  “对,又或者不对,毕竟那个东西诡异的很,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东西,所谓的鲜血还是躯体,也是仅仅是对那不可理解之物的一种具现化,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是目前教会历史上提纯度最高,无限趋近于纯净的秘血。”
  那是液态的奇迹,疫医强忍着心中的激动,不过男人的声音再一次的响起。
  “那么你之后打算做什么呢?现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之一已经在你手中了。”
  收起圣杯之血,疫医的声音重归平静,他说道。
  “当然是继续我的研究了,我的书就快写完了,当然多亏了你的帮助。”
  “哦,你打算叫它什么名字。”
  男人看向了海平面的尽头,有微光升起,驱逐黑暗,带来温暖的希望。
  天亮了,这绝望的夜晚终于要迎来终结了。
  “还没想好,我的研究是人与妖魔。妖魔的有太多诡异的特性了,就像那胃咀草与噩境之幻,它不仅仅是一种诡异的力量,它有着自己的‘物种’。
  而且其中一种特性极为诱人,畏惧海水便进化出鳃,无法飞行便在肢体间生长出膜翼,即使断肢也能迅速恢复,无论多么恶劣的环境,只要有妖魔的污染性够高,它都可以进行适应进化。”
  鸟嘴的面具看向男人,他说道。
  “要帮我起个名字吗?看在你这丰厚的酬劳上。”
  男人想了想。
  “嗯……不如叫《进化论》如何?”
  疫医沉默了很久,随后说道。
  “还不错。”
  洪亮的汽笛声从远方传来,迎接男人的船出现在了海平面的尽头,他一把扛起了铁棺,沉重的金属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那么再见的时刻到了,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疫医点了点头,说道。
  “那么再见,劳伦斯导师。”
  劳伦斯点了点头带着和蔼的微笑,迈步走入那晨光之中。
  “你也是,查尔斯·达尔文先生,愿我们在罪人的地狱里相会。”


尾声
  要入冬了,泛黄的秋叶无力的坠下,干枯的树枝扭曲伸展,如同荆棘的密林,温暖的阳光洒下,被锋利的枝条切割成破碎的模样落在洁白的被子上。
  伯劳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华丽的绘画布满了整个视野,看久了居然有些累眼。
  “啊……真是难得的休息啊。”
  相邻的病床传来熟悉的感叹声,伯劳微微歪过头,红隼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休息,嘴里随意的嘀咕着,就像梦呓一样。
  被子的声音在另一边又响起,伯劳将头再次转了过去,只见知更鸟捧着一本神学的书籍,静静的读着。
  胸口缠满了绷带,从他那轻松的脸色可以看出,这个家伙恢复的还不错。
  “是啊,真难得啊。”
  伯劳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再次感叹着。
  他已经有些记不住自己是怎么从那个见鬼的地方回来了,庞大的躯体带着汹涌的白焰倒下,那妖魔确实够大,它最后倒倒下时撞在了灯塔之上,虽然没能将其撞断,但还是把上头的红隼撞了下来。
  在坠落的过程中这个倒霉的家伙抓住了墙壁上的凸起,没有被摔死,但还是撞断的几根肋骨,惨兮兮的。
  伯劳自己则因原罪甲胄的侵蚀昏迷了过去,当自己第一次醒来时正躺在永动之泵的实验室里,神经侵蚀程度还算乐观,尼古拉没有直接把伯劳丢进熔炉里焚化,再次醒来时他便在这里了,和两个熟人当病友。
  “蓝翡翠怎么样了?”
  想了想,伯劳发问道,另一旁的知更鸟回答着他。
  “还好,只是身上有多处烧伤,正在静养。”
  知更鸟合上了书籍,对他说道。
  作为这里最先进来的病友,他的恢复的最好,也因此被医生允许下地,出去溜达溜达,蓝翡翠的病房就在走廊的另一端,可伯劳此刻的侵蚀还没有恢复到稳定值,被牢牢的锁在床上动弹不得。
  “呼……那就好。”
  “嗯?怎么,伯劳你有兴趣?”
  另一旁一直装睡的红隼翻了个身,一脸坏笑的看着他,这几个人里他伤的最轻,但为了什么所谓安宁的休假,死皮赖脸的留在了这里。
  “没什么,我只是欠她条命,没有她我就死在那里了。”
  伯劳在回来后总会做梦,不过梦的是那战场上的一切,数不清的妖魔蜂拥而至,撕扯着他身上的铁甲,无论他多么强大都无法挣脱,直到天火降临,一只白皙的手把自己从黑暗里拖了出来。
  “听起来还不错。”
  红隼说着点了点头,就像懂了什么一样,在另一边知更鸟也跟着笑了起来,可他笑了没两声便痛苦的咳嗽了几下,加拉哈德失控的那一剑贯穿了他的胸口,留下了很多后遗症。
  “看到诸位活蹦乱跳我还真是开心啊。”
  欢愉的时刻病房被人推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简直就是完美的反差,一个人满脸的笑容,另一个则冷冰冰的。
  夜枭手中拎着果篮,而玄凤则在三人的目光中从衣服下拿出了一大瓶的烈酒,冲他们挤了挤眉毛,做出一个安静的手势。
  ……
  “那么这次还是匿名吗?”
  幽寂的教堂里修女对着坐在长椅上的男人问道,猎鹿帽压低了他的脸庞,他只能看到有些失血的嘴唇,还有那冰冷的质感。
  “是的,就像往常一样就可以。”
  男人回答道,然后示意修女离开,看着那最前方的神像,阳光透过彩绘的玻璃,将五彩的光芒浸透在其上,模糊的脸庞无比神圣。
  修女点点头,带着敬意收起了这笔昂贵的赠款,随后离开了教堂,这个男人每次来都是如此,给予捐赠,随后坐到日落离开。
  她曾以为他是在追寻什么心灵的净土,亦或是神的拯救,可他从不祈祷,也无需修士们的祝福,他只是单纯的坐在这里,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于是修女驱赶走了四周玩闹的孩子,给这位神秘的客人一份平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所以说神秘的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还是一位慈善家?”
  男人坐在了洛伦佐的身边,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随后缓缓说道。
  “怎么了,不可以吗?”
  洛伦佐睁开了有些疲惫的眼睛,看向另一边的男人,勉强露出了个友善的微笑。
  “只是有些意外,我查过你的经济条件,每隔一段时间你就会来这里捐款,那些资金累计下来,你已经可以在旧敦灵过上不错的生活了,可你没有保留……这算是什么铁血柔情吗?”
  男人充满好奇的看着他。
  “仅仅是对过往的同情而已。”
  洛伦佐将视线转向了神像之上,摇了摇头。
  “猎魔人是把危险的武器,所以福音教会需要牢牢的控制住他,那么从孩童时期培养就是最好的选择了,懵懂无知的孩子会是教会最为狂热的信徒,教会就是他们的一切。”
  再一次的想起了艾德,对于那个家伙对教会就是如此的东西吧,已经占据了自己生命的全部,可有一天却被无情的抛弃。
  “所以,你也是出生于这样的……地方?”
  男人想了一下,试探的问道。
  洛伦佐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翡冷翠的郊区,一个沿着台伯河而建的修道院,那些修女很善良,收养了我们,可后来为能让修道院维持下去,我们被转移到了教会总部之中,我们以为会是段美好的生活,毕竟那里可是翡冷翠,与那见鬼的郊区不一样。”
  他说着自嘲似的笑了起来。
  “那你做的这些算什么?赎罪还是忏悔?”
  男人问道,他见过这样的人,表面上是个冷血的杀人狂,但背地里却是最忠诚的信徒,试图以所谓的信仰为自己的暴行做出解释,在他眼里洛伦佐也是这样的人,手上染着鲜血,却试图以所谓的善行将其洗去。
  “同情而已。”
  他又一次回答了这个问题,用着相同的理由。
  “童年的美好是很重要的,当你悲伤时那些回忆是唯一值得的慰藉了。”
  耳边有着隐约的嬉笑声,那些小鬼还是违背了修女的命令,偷偷跑回来玩了。
  “只是这些?”
  “就是这些。”
  洛伦佐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接着对男人说道。
  “人的记忆是很不可靠的,我们总会遗忘掉一些什么,哪怕再珍贵的记忆也会在时间的冲刷下变得泛黄,如果说还有什么理由的话,那么就是在这里我能勉强回忆起些许的过去吧,那可是仅有的美好时光了。”
  有那么一瞬间男人似乎理解了洛伦佐的话,他也凝望着五彩的神像,若有所思一般。
  “我……”
  “邀请我加入净除机关?还是说逮捕我,毕竟我可是猎魔人,失控了就是个极度危险的妖魔。”
  “这样的话,还是别说了,亚瑟先生,我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的。”
  直接打断了亚瑟的话,洛伦佐直接回绝了他。
  就像吃了一个哑巴亏一样,亚瑟没想到这个猎魔人居然有些难缠。
  “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呢?”
  “因为你们需要我,我想我在恩德镇的行动中已经展现出了自己的价值,而这价值就是我的筹码,这可以吗?”
  “倒也是,那么换个说话,霍尔默斯先生,我觉得我们一定程度上可以成为合作的伙伴。”
  亚瑟拿起随身携带的文件交给了洛伦佐。
  “价值之间的交换,这是我们的诚意。”
  “哦……那看起来还是真麻烦了。”
  洛伦佐没有接过那个文件,他有些愁眉苦脸的。
  据他的了解亚瑟应该就是净除机关的负责人了,自己可是在人家的主场上直接回绝了他,加上自己的危险程度,如果洛伦佐猜得没错,那个见鬼的航向黎明号应该就藏在自己头顶的云层上,只要亚瑟大手一挥,就把这里轰成平地。
  可现在亚瑟还是如此友善,甚至愿意展现诚意,那么一定是有什么麻烦事发生了,麻烦到亚瑟愿意与洛伦佐讨价还价。
  “我可以听听事情的全部吗?”
  亚瑟收起了文件,露出了几分欣喜,他喜欢与聪明人谈条件,明码标价。
  “你应该清楚猎魔教团已经解散了对吧。”
  洛伦佐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亚瑟看着他那毫无破绽的表情,随后接着说道。
  “那么你清楚他们开始重建猎魔教团了吗?”
  “重建猎魔教团?”
  洛伦佐难以遏制心中的惊讶,他第一次与亚瑟对视在了一起,就像两头猛兽,展露凶牙。
  “在数天前,也就是恩德镇行动时,我们收到了一份来自七丘之所的电报,那是一位新任的教皇,他的名字是赛尼·洛泰尔。”
  亚瑟缓缓说着。
  “他与我们提议进行情报交换以及技术分享,数百年来高高在上的教会第一次低下了头颅,这可不得不让人警惕,而且不仅仅是这些。”
  “在这电报之后我们启用了七丘之所内的一枚棋子,那是我们在十几年前埋下的,我们情报部门最为有价值的一个,从他汇报的消息来看,那些新教皇重启了很多古老的部门与项目。
  整个圣堂骑士团动了起来,就像战争要来了一般,整个七丘之所的旧势力在一夜里得到了清算,那位教皇以神的名义将反对派在数天内全部清除,整个教会被他牢牢的握在了手中。”
  即使是述说也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的血气,整个旧势力被彻底铲除,这是几乎是无法完成的举动,可就这么在一夜间做到了,那么暗地里那位新教皇又准备了多久呢?
  “臣服者将他尊称为万皇之皇,将他颂唱,神名将再次在西方世界飘扬。”
  眼里带着危险的光,可洛伦佐依旧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那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又与我有和关系呢?”
  “我清楚,可这只是情报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才真正与你有关,或者说猎魔人有关。”
  这仅仅是前菜,那位万皇之皇再这么强大,英尔维格也有铂金宫中那位女王以及万千的火铳蒸汽机与其对抗。
  “在六年前福音教会内爆发了一次名为圣临之夜的事件。”
  亚瑟在说到这里时故意放慢了语速,他观察着洛伦佐,可什么都没有。
  “更为详细的内幕,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可在这之后猎魔教团神秘解散,紧接着上任教皇签署了一份名为第十三号密令的东西,根据我们推测,那份密令是一个针对于猎魔人的屠杀令。”
  就像知道他要问什么一般,洛伦佐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抵达旧敦灵了。”
  “那么如果说第十三号密令到现在都没有结束呢?”
  亚瑟再次说道,有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那久远的追杀从未停止,就像影子一般追逐着每一位幸存的猎魔人。
  “在这电报的最后是一份通缉令,那位新任教皇没有做出任何隐瞒。教会在追猎一位猎魔人,他在六年前离开七丘之所,可在近期福音教会再一次发现了他的行踪,位置是……英尔维格。”
  洛伦佐的眼神冰冷,秘血在血管里涌动,似乎是预料到了他的杀气一般,微弱的金属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教堂之外的修女惊恐的看着这一切,红衣的空骑兵乘着铁索从天而降,包围了教堂的每个角落,而在道路的最尽头,骑士穿戴着那憎恶的甲胄,等待着亚瑟的指令。
  “这也是诚意之一吗?”
  “平等谈话的前提是我们都拥有杀死对方的利剑,不是吗?”
  亚瑟倒没有在意太多。
  “你是想把我绑到你们的战车之上吗?”
  洛伦佐点了点头,他倒有些明白亚瑟的意思了,教会一直在追杀那些幸存的猎魔人,可净除机关能保护他,只要他仍有价值就绝对不会抛弃他。
  “无论教会通缉的是不是你,可你身上都拥有着秘血,那样强大的伟力不会有人不被诱惑的。”
  “你们也试图染指秘血?”
  洛伦佐就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被逗笑了一样。
  亚瑟就像知道洛伦佐因何而笑一样,他继续说着。
  “霍尔默斯先生,时代变了,我们曾被妖魔追逐,可现在工业科技的兴起,我们已经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其击溃了,越来越多的武器,越来越大的杀伤力。”
  空气里都弥漫着火药味,似乎有火燃起。
  “世界在变化。你应该清楚教会做的那些,根据我们的情报他们一直试图将妖魔的技术军事化。
  而在北方海域的那些维京诸国,在近几年来很少有海盗出现,这只因为他们在内战,有一个维京人试图统一纷争的诸国,而他就要成功了,甚至说与我们只隔着一道海峡的高卢纳洛也开始追赶蒸汽技术了,更不要说东方还有那一直沉默的九夏。”
  亚瑟曾经是一位战士,他只需要看到战场的一切就可以,而现在他是棋盘上的棋手,他需要俯瞰全局。
  “你觉得这个世界最后的走向是什么?”
  他突然问道。
  洛伦佐沉默了稍许,他回答道。
  “我不清楚。”
  亚瑟的声音带着隐约的厮杀之音,他回答道。
  “战争。”
  “工业革命带来了巨大的进步,可这进步之后是无数人的牺牲,人力被机械替代,阶级差距越发巨大且固化,无论是哪个国家都在这迅速进步的科技下摇摇欲坠,只有战争能将这矛盾转移出去。”
  就像恶龙在耳边吐息一样,亚瑟为洛伦佐推导着世界的走向。
  “贫瘠的维京诸国经济下滑,蒸汽科技普及也不广,一旦被统一他们需要一个追赶上我们的方式,而掠夺就是最快的办法……就像历史上的那样,成群的维京海盗越过海洋而来,只是这次他们手中拿的是先进的枪械。”
  “高卢纳洛也是如此,他与英尔维格临近,在我们的压迫下,他们迟早会没落下去,改变的方式便是在发起一次光辉战争,这一次他们必须赢,而福音教会的那位教皇也是,想要让圣神福音教皇国重新掌控西方世界,一次席卷所有战争就是最好的办法。”
  亚瑟缓慢的述说着,看似和平的世界早已风起云涌,大家都在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霍尔默斯先生,这是时代的海潮,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哪怕你怀着秘血又如何,在钢铁的洪流下你能支撑多久?”
  “一场席卷整个世界的战争在酝酿,它的出现是一场必然。”
  “可秘血不是凡人可以查阅的禁忌,你这样只会重蹈教会的覆辙。”
  洛伦佐冷静的回答着。
  “可决定利剑是否杀人的,是握剑的手。”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着,直到很久过后亚瑟站了起来,眼神微冷。
  “如果你改变了想法可以去找伯劳,至于旧敦灵,只要你保证不会失控,我们还是很欢迎你住在这里。”
  说着亚瑟拿出了枪,直接朝着洛伦佐的脑袋开火,子弹出膛沿着洛伦佐的脸颊擦过,带起了点点的鲜血。
  “你还在纠结要不要杀了我?”
  痛觉隔了很久才缓缓抵达,洛伦佐突然觉得亚瑟还挺有意思的,只要偏一点就可以爆掉自己的头颅,可他却没有那么做。
  “当然,亚瑟的身份告诉我,你仍有价值,可身为父亲的身份却让我想杀了你。”
  菲尼克斯公爵凶狠的看着洛伦佐随后说道。
  “那么再见,霍尔默斯先生。”
  ……
  他离开了,一同离开的还有包围教堂的千军万马。
  洛伦佐摸了摸脸上的血迹,过了很久放声大笑,其实这也是亚瑟的诚意,他们可以把自己捕获,又或者杀死,反正自己就是一个秘血的标本,行走的财富,可他却把自己丢在了这里,让自己做选择。
  可洛伦佐真的有选择吗,平静的生活已经远去,又或者从未到来过。
  眼中的世界开始出现波动,红蓝混杂在了一起,在纷乱的过后,就像视频故障一样产生了许多波动连带着神经深处的刺痛。
  【开始连接静滞圣殿。】
  【开始连τψΓΗυωΔΘΦΡΝ……】
  随着脑海里声音的平静,那刺痛终于消失了,洛伦佐有着疲惫的捂着头。
  “为什么不同意呢?”
  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轻揉着洛伦佐的脸,紧贴着他,随后双手覆盖在洛伦佐的头上,为他轻揉那痛苦的源泉。
  “猎魔教团确实重建了,静滞圣殿的重现上线便是证明,可洛伦佐,强行中断连接可不是免费的。”
  环抱着洛伦佐的脖子,两人亲密的就像恋人。
  “为什么不说话呢?再见到我你难道不开心吗?”
  她在耳边轻语。
  “我对虚妄的魔鬼可不感兴趣。”
  终于洛伦佐缓缓说道,随后凶狠的重拳砸了下来,在木椅上留下数道裂痕,而女人则在那个瞬息随风而逝。
  洛伦佐孤独的坐在教堂之中,隔了很久他拿起了提箱中的温彻斯特,这把武器他从不离身,拿起一枚沉重的鹿弹,里面的弹丸皆是圣银铸就,随后将其填了进去。
  面对着那五彩的神像,洛伦佐将枪口死死的顶在了自己的下颚处,闭上眼轻轻的扣在扳机上,随着呢喃的祷告,不远处传来孩童们唱诗班的歌声。
  平静了很久直到枪声响起,碎裂的圣银弹击碎了彩绘的玻璃,破碎之中传来人们的惊呼声,男人倚着温彻斯特,最后的一刻他还是躲开了枪口,耳朵里充满了剧烈的蜂鸣,其中有着隐约的女声,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懦弱一样。


第二卷  岁月遗志


序幕  故事的开始
  英尔维格历791年。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空之中坠下,洗礼着纷乱的大地,将那些铁甲上的血迹也逐一洗去,骑士们仰起头,尽可能的让雨水浸入甲胄之中,为那燥热的躯体降温,于是淡淡的热气在他们的甲胄之上升起。
  战斗已经步入了尾声,敌人们的阵型被骑士们冲散,他们大多使用的是老旧的武器,砍在精良的盔甲上只能带起些许的火花,只有仅少数敌人拥有着甲胄,可他们都有技艺精湛的骑士对垒,无法撼动战局。
  斯图亚特伯爵缓缓的将剑刃从敌人的躯体上抽起,他的动作无比迟缓,随着剑刃的离去,大抹大抹的鲜血从那残破的躯体下涌出。他与这个骑士缠斗了很久,最后的时刻斯图亚特伯爵抓住了机会,用剑柄敲晕了他,随后一剑封喉。
  他已经老了,这么一会便喘得不行,拄着十字剑刃,他也微微昂起头,享受着天空降下的清凉。
  “啊……这是第几天了?”
  头盔下的眼眸只感觉得到燥热,他转过身,横尸遍野的战场上还燃着余火,有的骑士永远的倒下了,有的骑士勉强站起。
  伯爵摘下了头盔,疲惫的目光扫过大地,他试着为大家打气,举起了手中的剑刃,骑士们也回应着他,只是那剑刃凋零,显得有些凄凉。
  一切始于几天前,这里的渔民看到大批的船只穿过了白潮海峡,登陆英尔维格,他们不是渔民,身上穿着沉重的盔甲。
  这件事很快便上报至了附近的领主,斯图亚特伯爵这里,老伯爵觉得事情不妙,白潮海峡之后便是高卢纳洛,如果是对方的军队,自己应该会提前收到消息,可现在什么都没有。
  斯图亚特伯爵感谢自己的警惕,他第一时间召集了军队,随后在第二天来自高卢纳洛的敌人包围了他的城堡。
  他们试图拿下这里,只要占据了斯图亚特领,以当地的资源就足够他们的后续部队休整,甚至说以此为基地,继续向英尔维格内陆推进。
  也因此,斯图亚特伯爵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没有听从别人的话,而是坚守在了这里。
  他现在就是一个钉子,将高卢纳洛的军队死死的钉在斯图亚特领上,而如果他们转攻其他领地也会带来巨大的行军负担,进而进攻失败,于是斯图亚特伯爵没有退却一直坚守到了今天。
  他们只派自己的亲信骑马去其他领地,将这个消息逐一传达,直到那旧敦灵的铂金宫中,而多日的坚持中他也一直等待着来自其他领地的支援。
  骑士们再一次的击溃了敌人,将他们从城墙的缺口中打了出去,随后更多的人涌了上来为那破损的缺口加固工事。
  斯图亚特伯爵太老了,老到他自己都觉得疲惫,随意坐在台阶上,阴影里他的侍从小心翼翼的跑了过来。
  那是个看起来有些懦弱的孩子,他甚至不敢与这个苍老的男人对视,熟练的将盔甲从他的身上拆卸下来,斯图亚特伯爵长呼了一口气,感觉整个灵魂都被释放了出来。
  “今天的情况如何,纳维斯。”
  纳维斯麻利的把最后的盔甲拆了下来,把他们堆放在了一起,一边流利的干活一边回话道。
  “越来越不好了,我们被围困了四天,虽然补给足够,但大家都心慌慌的,而且……”
  看着纳维斯的犹豫,斯图亚特伯爵笑了起来,岁月的皱纹拧在了一起,像枯树一样。
  他喜欢这个侍从,原因很简单,他是个单纯的人,他会直接对他说出一切的坏消息与好消息,不曾撒谎,也不曾背叛,虽然他出身农户,可却有着高洁的灵魂。
  “因为我老了吗?”
  他微笑的面对了自己的苍老,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仅仅是英雄迟暮而已。
  曾经斯图亚特伯爵也是能单手战锤单手剑的绝世骑士,简直就是战场的绞肉机,每次战斗结束之后他的盔甲上都会被鲜血染红,于是那些人称他为斯图亚特的红骑士。
  可现在红骑士老了,就连挥剑都觉得疲惫,他的民众也觉得他老了,认为这高大的城墙无法再保护他们。
  纳维斯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伯爵依旧带着微笑,可那微笑逐渐落寞,变得无奈,随后痛苦蔓延在他的脸上,他剧烈的咳嗽着,纳维斯一时间慌了神,连忙搀扶着伯爵,可这却止不住他的痛苦,直到他昏迷。
  当斯图亚特伯爵再次醒来时入目的是熟悉的房间,暗红的幕布挂在床的四角四角之上,房间空荡荡,只有纳维斯坐在门外的椅子上,他微垂着头,似乎入睡了一般。
  老人费力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可每一次移动都会带来巨大的疼痛,他难以遏制的低吼着,吵醒了门外的侍从,于是纳维斯一脸慌张的跑了进来。
  “我这是怎么了?”
  一把手扶住了纳维斯,伯爵的声音有些虚弱。
  “医生说你病了。”
  纳维斯将伯爵扶回了床上,苍老的身体陷入了柔软的床垫中,明明才醒过来,可他依旧觉得疲惫,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疲倦,更是心灵上的。
  “我睡了多久。”
  “一天半。”
  “战况如何?”
  “……”
  纳维斯沉默没有回答,隐约之中有着人们的哭嚎声,伯爵将视线移到了窗户外,这里是他的房间,整个城堡的最高处,足以俯瞰一切,可现在视线里却是燃烧的烈火与浓烟,那是城堡的外堡可现在那里插起了高卢纳洛的旗帜。
  伯爵没有多余的情绪,似乎是预料之中一般,他再次问道。
  “发生了些什么?”
  “是……是玛德尔大人,在您昏迷后他接管了城防,在昨夜的战斗中他带领骑士们冲了出去,然后……然后没有回来。”
  “是吗……还真是这样。”
  伯爵病态的脸上扯出一抹微笑,那位玛德尔是他的侄子,斯图亚特伯爵一生未娶,也没有多少亲人,玛德尔算得上他唯一的血脉,也因此他一直陪同在伯爵的左右,因为他很清楚,只要伯爵死了,这里的一切便属于他。
  “你觉得他死了吗?”
  纳维斯没有说话,伯爵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坚守的第一天有部分骑士便反对这些,他们有着精良的战马,可以轻易冲出高卢纳洛人的包围,可这个提议却被伯爵压了下来,他命令骑士们坚守城堡,因为他们有战马与盔甲,可那些平民们没有。
  “这是一次叛逃,他会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
  伯爵淡淡的说着,可这时纳维斯却忍不住了,他说道。
  “大人,撤离吧,城堡失守仅仅是时间问题了,而且我们已经没有骑士可以去作战了。”
  那些骑士一同追随着玛德尔骑士离开,那是城堡里最后的力量,现在这里剩下的只是一群平民。
  可伯爵却摇了摇头。
  “如果已经没有骑士了,那么现在那些高卢纳洛已经攻进城堡里了,那么为什么现在我们还活着。”
  “是……是那些平民们,大家用着那些剩下的武器暂时守住了内堡。”
  “所以你看我们不是还有骑士们呢吗?”
  伯爵的眼眸散发着光,明明已经身处绝境了,可他依旧能笑出来,纳维斯作为伯爵的侍从已经很久了,可在今天他似乎才第一次真正认识伯爵一般。
  “去吧纳维斯,抽屉最下面的一格,那里有份羊皮卷,麻烦你拿过来。”
  侍从虽然不明白,可还是听从了伯爵的指令,他拿出了一份古老的羊皮卷,上面用墨水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伯爵又痛苦的咳嗽了几声,可还是接过了羊皮卷,拿起床柜上的笔,将它缓缓展开。
  “纳维斯你的全名是什么来的。”
  纳维斯有些不明白,可他还是说了出来。
  “纳维斯·多德。”
  伯爵点点头,随后在羊皮卷上写着些什么,最后将他收起,递给了纳维斯。
  “很抱歉,我只能这么做了,希望你的父亲能原谅我。”
  纳维斯迷惑的接过了羊皮卷,可就像看到什么惊恐的事般,他的身体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伯……伯爵大人,这不可以的,我怎么能……我仅仅是个农户的孩子。”
  “可农户的孩子不会一直都是农户对吧,哪怕是斯图亚特的祖先也是个农户,说不定种地还没有你父亲好。”
  米歇尔·斯图亚特伯爵勉强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的身影摇摇欲坠,可还是稳住了下来,纳维斯似乎被这一切吓到了一般,一时间居然没有去搀扶他,只是嘴里不断的嘟囔着。
  “可我……可我仅仅是个农……”
  “可这都不重要……”
  “那……为什么呢?”纳维斯惶恐的看着米歇尔,他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令他不明白的东西了。
  “原因……有很多,比如那些平民需要一个希望,一个象征,哪怕死亡也能让他们大步从容跟随的引路人,当然,万一你活了下来了呢,我可不希望让玛德尔那个王八蛋占了便宜。”
  “纳维斯,跪下!”
  凌冽的声音打断了纳维斯的狂想,不知何时米歇尔已经拿起了那挂在墙上的佩剑,剑刃上布满数日战斗留下的划痕,就像持剑的老人一般苍老,他驼着背,像一头负伤的雄狮。
  纳维斯犹豫了一下,可最后还是缓缓的跪下,尽可能的令自己平静下来,懦弱的脸逐渐坚毅了起来,那双逃避的眼终于与米歇尔对视在了一起,于是老人向他微笑。
  “他们需要一位红骑士,而不什么斯图亚特。”
  锋利的剑刃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肩头,米歇尔已经太老了,他甚至有些握不住剑,留下细小的伤口,纳维斯感受得到那痛苦,可他却如雕塑一样毫无动弹。
  “你传承我的意志,我予你荣耀。”
  他微笑着,进行着这古老的授予仪式。
  “向我起誓,孩子。”
  ……
  在斯图亚特伯爵被送入城堡之后那大门终于再次的开启了,平民们满怀期待着看着那深邃的黑暗之中。
  在这几天里谣言四起,有人说伯爵已经死了,也有人说伯爵已经从密道里出逃,在玛德尔带领骑士们逃离后,这恐慌更甚。
  可现在那大门打开了,身披盔甲的红骑士从其中走出,他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可很快大家找到了原因,那叱咤战场的红骑士再一次握紧了战锤与剑。
  “可我们已经没有骑士了。”
  有人对他说道,现在这里只剩下了平民。
  “那么还有人能拿起武器吗?”
  红骑士问道,于是数不清的手高举起了武器。
  “你看着不是还有很多骑士吗?”
  他微笑的回答道。
  “可我们仅仅是农户、屠夫、铁匠……”
  那人又说道。
  红骑士沉默了稍许,随后举起剑,轻轻的搭在那人的肩上,他看向更远的地方,对着所有人喊道。
  “跪下,向我起誓。”
  于在那万千的起誓之音传入那昏暗的房间之中,老人满足的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
  英尔维格历791年高卢纳洛人不宣而战,大肆进攻英尔维格南部,但在进攻斯图亚特领时遭遇米歇尔·斯图亚特的顽强抵抗,阻止了高卢纳洛人继续向内陆推进,并为军队调遣争取了关键时间。
  米歇尔·斯图亚特最后病死于城堡之中,而他的儿子纳维斯·斯图亚特在他死后授予了所有城堡内的平民为骑士,随后再次抵抗了两天直到援军抵达。
  数天后英尔维格正式对高卢纳洛宣战,维持百年的光辉战争正式爆发,纳维斯·斯图亚特携带着他所授予的骑士们奔波于南部战区。
  在漫长的战争之中部队被打散又重组,曾是平民的斯图亚特骑士们渗透了整个英尔维格贵族阶级,依靠着战争授予的联系,他们以斯图亚特家为首形成了庞大的贵族团体。
  英尔维格历876年,改良蒸汽机出现,掀起第二次工业革命,光辉战争迎来转机。
  英尔维格历907年,长达百年的光辉战争以英尔维格的胜利为结束。
  英尔维格历925年,旧敦灵迎来了一位名为洛伦佐·霍尔默斯的异乡人。
  英尔维格历931年,故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