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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一个周末,钟庆东应邀来到省城参加一个广告产品交易会。说是交易会,其实是交谊会,也就是省城一家最大的广告原料供应基地,邀请省内一些长年固定客户的头头们相聚一下,叙叙感情,以利发展。钟庆东本来是不太想去的,夏季是生产的旺季,他的美术社承揽的活太多,经常晚上加班加点地干。但是后来听说,参加这个会议的客户,是可以享受一年内原材料大幅度优惠供应的最佳待遇的,看来也不只是务虚,于是匆匆赶去,却只逢上了会议的最后收尾。
那是一天傍晚,会议次日就结束了,大伙在一起进行了最后一次晚宴。晚宴结束,不到八点钟,东道主提议请大伙同去休闲娱乐一下。钟庆东有点犹豫,他是来自最远的地域,最后一个到达,马不停蹄的,舟车劳顿,实在想早点儿回去休息。但是又一转念,开会开到底吧,大老远来了中途吃一顿饭就离开,显得既无始又无终,最后再没挂上享受优惠待遇的号可就贻笑大方了,于是只得乘车同去。
其实也就剩下七八个人了。毕竟有几位早来报到并且一直参加会议的人,自感大功在握,可以不凑这个趣了。于是这剩下的一行人驱车来到省城一座豪华的洗浴娱乐中心,径奔里面一间舒雅的歌厅。
不多时,音乐就在四周漫延起来了。随着音乐的出现,钟庆东发现,包房里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增加了七八位衣着简练、柔媚性感的服务小姐。
我悄悄的蒙上你的眼睛,
让你猜猜我是谁……
歌声在轻轻地回荡。这首歌的旋律钟庆东是熟悉的,歌词也容易记诵,但是在黯淡低迷的灯光下,钟庆东还是听出了一种别样的心动。他感觉两颊发热,太阳穴隐隐鼓胀,那是多喝了点儿酒的缘故。他慢慢阖上眼睛,倚在沙发背上,做短暂的休憩。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喧闹声中,钟庆东恍惚觉得有人在轻轻推他的胳膊,他猛一睁开眼睛,发现一个小姐的面庞在他眼前闪动,“先生,我扶您去休息好了。”
钟庆东本能地推了那个小姐一把,但是她像影子一样又轻轻贴了上来。与此同时,钟庆东听到东道主在旁边叫他的名字,说:“累了就去休息一下,放松嘛,待会儿我们也要休息的!”
钟庆东左右扫了一眼包房内,这才发现同来开会的人已经少了几个,连同相应人数的小姐。钟庆东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他虽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可道听途说却是免不了的,不用说,那同来的几个人已被别的小姐扶去“休息”了。钟庆东还想继续推阻,蓦然发觉包房内剩下那几个同伙的眼神很特别,又尴尬又不屑,那无疑是说,你如此这般,莫不是让我们也一一效仿,成不了好事?钟庆东知道,这几个人当中,数他的生意规模算是小的,其他人都是广告精英,赫赫有名,自己这样在人家面前一番举动,无非是格外显出一种乡气罢了。于是硬着头皮,被小姐牵到了楼上一个精致的房间。
钟庆东一进房间就扑身倒在床上,装作喝醉的样子不省人事。那个小姐给他的头部按摩了一会儿,问他是否要喝水,钟庆东也不吭声。小姐只好又拿来热毛巾,敷在他的后颈上,慢慢的给他揉背。折腾了好一会儿,小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气喘吁吁地把他的身体扳了过来,使他仰躺,帮他褪去两只袖子,卸去了外套。解他的衬衣时,钟庆东就死死地把肩膀靠在床上,再也不给她一丝嵌动的缝隙。小姐没办法,只好又把他重新扳过去,想将衬衣由他的后背脱下,但是钟庆东,两手一拢,竟就势把胳膊压在心窝上,钢筋一般,整个身体再也无法翻动了。
小姐愣了半晌,叹了一口气,将面庞伏在他身边,轻声道:“先生,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钟庆东心怦然动了一下,没想到小姐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半睁着眼睛看了小姐一下,感觉她倒也皮肤白皙,清秀可人。他的眼睛适应不了灯光的照射,于是又闭上了眼睛,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罗小云。
――凭什么她可以与别人做过,而我就不能?
钟庆东顺从地翻过身子,仰躺在那里,对小姐说:“来吧。”
所谓秘密,对某一类人来说,是这样一种东西:怀有秘密的主人又想保有它,又想用它与人分享。尤其是,它使主人怀有道德上的自疚时,它就会像盛满容器的水一样不经意流淌。
钟庆东就是处于这样一种情境。省城的经历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心灵纷乱,虽然按传统的眼光看,他是得到了,但是,一种更大的无形的东西,却是不可挽回地失去了。他失去了对罗小云的一种自我纯粹的感受和对生活葆有的完整意念,尤其是,在罗小云不知情的情况下,那伤害的根本就不是对方,而只能是钟庆东自己。
毕竟,钟庆东还是深爱罗小云,并且,他也并没有真正抓到罗小云婚后跟别人的什么把柄。
钟庆东想慢慢地纡泄出去他那份灵魂的不安,他自认为这么多年浸淫了对美术爱好的洗礼,对真善美有着相对的认同规范,道德上也不是一个自甘堕落的人。于是再跟罗小云在床上亲热的时候,他会冷不丁插入一句:“我找过小姐。”
“什么?”罗小云立刻问。
看着罗小云那警惕的眼神和紧张的表情,钟庆东意识到不妥,马上改口说:“呵呵,我是开玩笑,逗你呢。”
过了一段日子,钟庆东感觉那份压抑的自责仍旧堵在心上,于是他仍旧选在跟罗小云亲热的时候,只不过换了开玩笑的口吻说:“我和小姐玩过的。”
“到底真的假的?”罗小云问。
“真的呀!”钟庆东的表情看不出他是坦白还是搞笑,有点腆皮的样子。
“我不信。”罗小云说。
“不信拉倒。反正我是向你坦白了,我不想欺骗你。”钟庆东说。
“这是你说的?”
“嘿嘿,开玩笑呢,你看你。”
如此反复多次,仿佛钟庆东是用这种话题来调剂他和罗小云之间的闺房之乐似的,最后,罗小云终于懒得搭理他了。钟庆东再故伎重演的时候,罗小云会说:“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这正是钟庆东所需要的态度,反正,我是和你坦白了,信不信是你的事,由此,我的内心也会得到舒缓和平静。钟庆东就是这么暗自庆幸的时候,一种更大的悲哀几乎同时袭上他心头,他想,终究还是罗小云聪明啊,而自己显得呆笨了些。因为,事情如果换成罗小云,那是打死她也不会用这种哪怕是开玩笑的方式来泄露自己一丝一毫隐情和秘密的。事实也可能正是如此,罗小云婚后给他的感觉,不啻是高中三年他对她感情苦苦寻觅不得要领的一个翻版,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在前几天,钟庆东还无意中听美术社里的一个伙计说到,看见罗小云有一天上午坐在一个男人驾驶的轿车里向郊外驶去。按惯例那应该是她在单位上班的时间。钟庆东知道这样的事情除非他亲眼碰见,否则是无法打探的。罗小云会说:“怎么,你的那个伙计是看错人了吧?”或者说:“不错,是和单位宣教科科长到乡里搞人口普查的。”钟庆东当然不会为此到罗小云单位查个水落石出,按流行观点,丈夫在外边有外遇,妻子要承担百分之百责任的,而妻子在外边被引诱,有起码一半原因要归附丈夫头上的,他在日常生活中要么具有性无能,要么具有无能性。再说了,所谓谎话,终归是类乎美术中荒诞派之于现实主义那样的东西,是必须根植于现实之上的,也就是说,谎话为了让人听起来信服,往往会在其中加入了一些真实的成分。比如罗小云,去乡里普查的事情或许真有,只不过被她移花接木说成另一个时间;或者是,她真的跟那个什么科长下过乡,但未必是去搞普查,等等。总之,这样的事是无法访查的,除非你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作为家庭中的两个异性成员之间发生了多么大的裂隙。
钟庆东有时候会翻出罗小云读高中时的留影,甚至她童年的老照片,静静地看着,用以回忆她曾经的模样。是啊,那时候她当然是年轻了,尤其是读高中时的留影,每一张每一张不同角度的面庞,都洋溢着雨后草地般清新的笑意和纯真的梦想,美丽得了无挂碍,不慌不忙。但是,这就是当初的她吗?当初的她就是这样的吗?这仍是钟庆东想不明白的问题。因此,他想据罗小云当年的照片来推测她在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的企图,就成为了一个泡影。有时候,钟庆东看着罗小云在镜子前梳妆打扮的身影,会忍不住内心问自己:她是谁?她从哪里来?最终要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