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怀疑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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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许会把科学视为（至少在谈及时）人类的某种让人望而却步的发明，某种和现实生活毫不相干的事物，而且必须要有人在一旁严密守护，以将其和日常的一切隔绝开来。但实际上，科学和日常生活是密不可分的，也不应该相互排斥。
——罗莎琳德·富兰克林
科学怀疑论的第一条原则并不是对其奉若神明，三缄其口，而是要尽量多地讨论它。因为第一条规则是要首先把这些批判性思维的原则应用到你自己身上。要知道，所有的认知性偏差、记忆和感知的缺陷、启发式思维、动机性推理和邓宁-克鲁格效应等不光会出现在别人身上，也会出现在你自己身上。牢牢记住这一点吧。这些理念不是用来攻击别人、抬高自己的，而是用来帮助你尽可能地减少那些堵塞头脑的偏见、错误和荒谬的看法的。
你必须认识到，与偏差和误判彻底绝缘是根本做不到的。你要做的只能是保持审慎的态度，努力将上述干扰减少到最小程度。当你专注于自省时，你必须明白：我们每个人内心都存在“神圣奶牛”，这些想法是你身份认同的一部分，如果改变它们你会感到痛苦不适。不过，与其与人性为敌，不如接受并顺势而为。
在我看来，我们应该为不再固执己见而感到骄傲。我们都必须本着科学怀疑论和批判的态度，去学会对待不同意见，学会以事实为最高准绳，学会实事求是、公正透明。这不是什么特别的观点或结论，而是已经成为我个人意志的一部分。正因为如此，每当我犯错的时候，我就当它是一次改变想法的机会，也向世人证明我知错必改。当然，这不像说得这么简单。承认错误难免会伤及自尊。只有当你认识到拒绝认错会受到更多伤害时，你才会这么做。
至于如何与别人保持良好的沟通，我倒不想直言“指教”。我只能告诉你我是怎么做的（就是本书提到的这些方法），以及这么做能达到什么效果。我会时刻提醒自己，我们都不是十全十美的人，我们都在努力适应着这个复杂多变而又常常让人心惊胆战的世界。我们都会受到环境的左右。
例如，大多数人最终会接受他们生于其中的信仰体系。因此，把他们生命中唯一一件无法控制的事情——他们出生的环境——归咎于他们本人似乎不太公平。除了与生俱来的神经系统构造外，遇到的各种机遇、各类人生的导师，以及各色身边的同伴，会共同把我们塑造成现在的模样。
这也让我不喜欢动辄对他人评头论足。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春风化雨般的“教化”方式。我对现在所处的人生阶段感到心满意足，并对每一位曾经点化和教育过我的人都满怀感谢之情。我无以为报，只有将学到的知识和见解传递给更多人。
但这并不是说，人们就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一提起那些骗子我就咬牙切齿，因为他们都该受到惩罚。在节目中，我们针对的是各种观点和主张，并尽量避免变成对观点持有者的人身攻击。和我们一样，他们也只是不完美的人类。同时，我们会对散布虚假信息、谎言和伪科学的荒唐布道者加以毫不留情的斥责。他们向普通民众大肆推销那些可笑的观点，理应成为审查、批判分析和驳斥的对象。当然，我们也会尽量站在公正的立场上讲话。
有些人在推动科学理性思维方面会选择更犀利的方式，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无论哪种方式，只要符合自己的个性和才能就是合适的方式。我无法证明哪种方式更有效一些。不过，假如你试图改变他人的想法，或者推销你自己的世界观，我倒非常希望你至少能够考虑一下有效的策略并随时关注实际效果。你的直觉也许会对你有帮助，也许没有。因此，当你向别人介绍批判性思维的时候，也别忘了对你的传播方式进行批判性思考。
如果说我的第一个建议是要虚怀若谷，第二个建议是要以理服人，那么第三个建议就是要勇于挑战。质疑别人的想法或者想办法挣脱伪科学的束缚总归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而且还可能会给你添堵。当你去看医生，而医生向你推荐了像顺势疗法之类的荒谬治疗手段时，你该怎么做？这是大家都关心的问题之一。比较省心的做法是说声“谢谢”，然后拍屁股走人，今后再也不会光顾。但是，你原本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向医生提供一些有价值的反馈，但这样一来便失去机会了。你需要让他们知道你对该治疗方案的态度，使其明白你更信任科学的医疗手段，而这才是你期望从医生那里听到的建议。你也许依旧不会重返此地，但如果你当时这么做了，你就像是为这个世界播撒了批判性思维的种子（尽管数量不多），将来必然会积少成多，聚沙成塔。
包括你的老师、你孩子的学校和工作单位这样的场合，甚至包括整个社交圈子，其实都适用于这个原则。如果你不喜欢对抗，你可以保持礼貌，但我永远不会害怕站出来坚持合理的观点。当然，这需要判断合适的时机及场合，而且要懂得把握进退。有时候这么做是英勇，有时候可能是会让你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假如你发现你所在的公司跟某位“江湖郎中”签了合同，你是会继续埋头默默做事，还是会向老板大胆揭发？左右你决定的因素有许多，但是我觉得至少可以问一个问题：“如果出了问题，公司会承担什么责任？”
在我看来，每个人的社交圈都应该有这样一个能“大胆怀疑”的人。他能够就任何话题提出自己批判性的意见。用不了多久，人们就会来找你请教种种问题，想听听一个科学怀疑论者的看法。他们知道自己会从中得到什么，也不会因为批判性思维的对话而不悦。
一旦你决定参与其中，那么就要深入到底。你不能只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必须听取当事人的想法，并搞清楚其理由是什么。针对他们对问题的叙述和理解，你要想办法回应。如果你一时想不好该怎么回答，那就直接承认自己无能为力，并邀请对方一起寻找问题的答案。仅给予批判性的回答并非上策，关键是要示范给他们看，如何才能够运用批判性思维挖掘到问题的本质。我们在节目中也是如此：与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你要向他们展示思维的过程，不管其如何混乱不堪。科学本身就像是一团乱麻。独立思考从来就是一份苦差事，容易遭人白眼。但只要遵循恰当的逻辑，尊重事实，精益求精，最终你至少能找到一个哪怕只是暂时被人接受的合理答案。
科学怀疑论的思维方法非但不枯燥，而且还能让人变得强大起来。听众给我们最常见的反馈就是，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套看问题的方法，而且真正变得自由开放，并不拘泥于某一派别；他们终于可以不再纠结于某种看法，可以广开言路，并采纳其中最为可信的观点。
我也乐于告诉别人“科学怀疑论”于我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当然，和那些荼毒生灵的无耻谎言打交道难免令人心情低落，但是能够通过不断探索，最终了解到问题的真相，并且和持不同意见的人交换看法，由此更加深了对你自己和宇宙万物的理解，这一过程又是乐趣多多。“怀疑一切”并非消极地一概否认，它也需要积极的心态。
卡尔·萨根能在科学怀疑论者和科普工作者当中享有如此广泛而崇高的威望，我想原因就在于此。他反对伪科学，同时用科学的眼光审视这个世界的梦幻与神奇，这一点无人能及。科学同样可以给你一个令人震惊的视角，而且从这里看到的世界比任何幻想中的世界都要壮丽奇诡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