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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区之谜》章节:第8页,去读读网友提供全文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
编辑P.M.P.
这个编辑有理由为刊出这封来信而感到高兴,因为它引来了大侦探本人的答复——答《弓区谜案已被解决》一文。信中这样写道:
编辑先生,我并不认为他的说法像你说的那样没有想象力。相反,我觉得他的想法颇有些独到之处。实际上我倒从他的想法上得到了一点启发。我暂时不打算把我的这点想法向外界透露,如果那个“用脑子分析问题的人”同意将他的姓名和地址交给我,那么我倒不介意先把我的想法给他透露一点,这样他就能看到自己撒下的种子结出了什么样的果实。我觉得他和我有些相像,借这个机会我要开诚布公地向大家宣布,我对法庭的裁决感到特别失望。这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明显的凶杀案例,陪审团做出的莫衷一是的裁定只会让苏格兰场心生懈怠。我希望不要被人斥责为不懂礼仪,或者是胡乱说话什么的,就像前几次当他们遭遇重大挫折我发表意见时那样。现在犯罪的技巧越来越高,而破案的成功率却越来越低了。要我说,苏格兰场已经不再是以前我熟悉的那个地方,那里越来越依赖于刑讯逼供那套玩意了。我重申一点,我这么说完全是为了法律和秩序着想。我从来没想过阿瑟·康斯坦特是死于自杀,但如果苏格兰场倾向于自杀这个结论,然后拍拍屁股躲到一边睡觉去了,那么先生们,本世纪最邪恶最恐怖的犯罪就会因此而逃脱惩罚。我最近才和死者相识,但我依然对他有足够的了解(我原本希望能对他了解得更多一些),我相信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别人,他都不会使用任何性质的暴力。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他这种人连一个苍蝇都拍不死。他那种温和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具有自杀所需要的勇气。他应该得到所有人的尊重,我很高兴他把我当朋友看待。现在我已经过了穿上警服投入战斗的年龄,但是,先生们,只要那个作案的凶徒一天不落网,我就一天睡不好觉。我已经和被害者家属取得了联系,我很高兴地向大家宣布,我已经得到了他们所有人的认可,他们希望我能为可怜的康斯坦特洗去自杀的污名。我希望任何一个和我一样不相信当局结论的人,如果你有什么线索或是一些合理的建议,简单地说,就是所有“用脑子分析问题的人”都可以和我联系。如果要我说怎样才能找到有用的新线索,我想这样告诉大家:首先,任何能帮助我们拼凑出死者在东区所进行活动的图像的线索都是有价值的。他通过何种方式与许多人建立起了关系?他是否就真的没有一个敌人了呢?即使是出于好心,他也有可能对别人造成了某种伤害。他对一些事件的干预可能会遭到憎恨,也许有些人会嫉妒他。一个像死去的康斯坦特先生那样善良的人不可能预见到自己会被人所仇视。他究竟惹怒了谁?如果我们能对他最后几个月的活动知道得更多一些,他死亡的真相自然就会离我们更近一点。最后我要感谢你们把我的信刊登在这个热门的栏目中。
真诚的乔治·格罗德曼
弓区格罗弗街四十六号
又及:当我写下上面那段文字的时候,我从好心的布伦特小姐那里得到了一封珍贵的信件,这封信很可能是我那可怜的朋友留下的最后一封信。这封信写于十二月三日星期一,正是他被害的前夜。这封信是寄往佛罗伦萨的,当布伦特小姐接到男友去世的噩耗以后,她又把这封信带回了伦敦。在我看来,这封信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康斯坦特先生对生活的希望,甚至还谈到了一些对今后的打算。当然有一部分内容并不适于对外公开,但在此转录一些重要的细节,我想并不会对任何人产生伤害:
“你似乎被灌输了一种东伦敦就是受难地的思想,也许让你有这种思想的是那些带有“小说”标签的读物,就像有些地方的基督徒自然而然地认为“旧约时代”是看不到阳光的一样。我想你也许和那些人一样,把“东伦敦”看成充斥着悲惨、痛苦和凶杀的地方。听上去挺押韵[5]的吧?实际上离我住的公寓不过五分钟路程的地方,就可以找到一些非常雅致的居民住宅,前后院都带有花园,里面放着精美的家具,住的都是些体面人。一些在高地地区开商铺的店主的收入如果被我在大学里的那些朋友知道的话,他们一定会羡慕得直流口水。
“这里的富人并不像肯辛顿和贝斯沃特那里的人那么时尚,但他们同样愚蠢和现实。露茜,我并不否认自己也有黯淡的时光,有时也会想要放弃这一切转而回到原先那个无忧无虑的世界。但总体上来说,我还是太忙了,以至于根本没时间去做这样的梦。让我真正感到忧虑的是我是否确实为民众做了有益的事。但我的良心一直在告诉着我,我的确做到了。如果一个人无力对大众做出贡献,至少他可以为周围的人贡献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不管怎么说,能对一两个人产生有益的影响难道还不够吗?这里有许多好人,特别是在女性之中,她们不仅具有牺牲精神,而且感情也十分细腻。能够认识这样的人,能够为这样的一两个人服务——难道还不够吗?你朋友在圣詹姆斯大教条举办的亨舍尔交响音乐会看来我去不了了,我最近一直在研读布拉瓦茨基夫人最新出版的那部著作,对神秘的哲学越来越感兴趣了。不幸的是,最近我忙得只能在睡前读一点她的书,但她的书并不像其他那些书一样具有催眠效果。如果你不想睡觉的话,通灵学无疑和牙疼有着同样的效果……”
先生们,我不知道读者中除了我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为上一期报纸中格罗德曼先生的信件而感到震惊。他作为苏格兰场的前雇员,竟然公开跳出来诋毁自己的老东家,我只能说他的判断力出了问题多半是由于年龄的关系吧。要我说,死者的亲戚有什么理由把死者的文件交给他处理?他理所当然可以为一个被他势利地称为朋友的人去辩护。但是,让我们看看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吧,他有什么理由给自己的信加上《弓区谜案已被解决》这样一个标题?随信附上我的名片聊表敬意。
民众忠实的公仆
苏格兰场
乔治·格罗德曼恼怒地读完了报上刊登的这封信件,随即把报纸揉成一团,嘴里愤恨地念叨着,“该死的爱德华·温普!”
* * *
[1]爱伦·坡撰写的密室推理小说,凶手是一只大猩猩。
[2]一本权威医学杂志。
[3]十九世纪欧洲著名杂技表演者。
[4]即轰动一时的开膛手杰克案。
[5]悲惨、痛苦、凶杀三个词都是以M开头。
五
“我同意你的说法。不过如果那样干的话,这世上还会有美丽的事物吗?”丹齐尔·坎特科特问。
“别跟我谈什么美丽!”彼得·克劳说,就好像是在学术会议上发言一样。“我只想看到事实。”
丹齐尔没有把事实罗列给克劳,他手里恰好没有这种东西。
丹齐尔·坎特科特站在他房东的小店里抽烟,不断向周围混杂的空气喷吐出形状各异、气息宜人的烟雾。克劳正蹲在离丹齐尔不远的地方补鞋,他一边忙着自己的活计,一边和房客说着话。他个子不高,脑袋却很大,眼里总是充满了感伤的神情。另外,他的气色也不是很好。此时他的腰间系了一条油腻的围裙。丹齐尔穿着一件毛领的厚棉衣,冬天他在公众场合总会穿上这件衣服。一回到家里,他马上就会脱掉这件棉衣,身上只留下一件衬衫。克劳是一个思想者,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他认为自己总会想到一些与众不同的新点子。他头顶的头发越来越稀,好像是想让大脑离现实社会更近一点一样。他经常会为自己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而感到自豪。几乎每个人都有一点小毛病或是某一方面的嗜好,克劳在自豪的同时也会因自己的不合群而感到有些孤独。他崇尚素食主义,不相信任何宗教,推崇共和制度,同时还旗帜鲜明地反对吸烟。对他来说,肉食是禁忌的,酒精是禁忌的,宗教是禁忌的,君主制是禁忌的,烟草更是禁忌。“只有像我这样的普通男人才有可能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他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久而久之,“普通男人”就变成了克劳的外号。当星期天早晨他站在自己小店对面的高地上宣讲君主、教士和肉排的罪恶时,“普通男人”的口号声就会有节奏地在演讲间歇时从听众中响起。“我是个普通男人,因此我想知道”这句话像剑一样刺穿了政客们用精美的逻辑编织成的蛛网,以近乎嘲笑的手段揭穿了挂在他们脸上的面具。每当克劳周末下午去维多利亚公园小憩时,“我是个普通男人,因此我想知道”这句话总会把那些所谓的超自然论者打得溃不成军。克劳对《圣经》的理解比大多数牧师都深得多,他的口袋里总放着本微缩版的《圣经》,他在《圣经》中相互矛盾的地方还特意折了角。比如说,一件事情在《旧约·耶里米书》的第二章是这样说的,而到了《新约·哥林多前书》却又反过来讲了。也许这两种说法都没错。但到了克劳这里,他就会把“我是个普通男人,因此我想知道”搬出来和你较真。克劳把大量的时间用在研究《圣经》中互相矛盾的内容上面。发现《圣经》中的矛盾带给他比那些热衷于斗鸡的人的兴奋劲还多几倍的快感。克劳超自然的哲学观使他在周日早间的集会上赢得了信徒们疯狂的拥戴,同时也狠狠地打击了他的那些对手。比如说,他第一个发现了“神是无法运动的”这条道理,因为《圣经》上说“神无处不在”。既然神的身体已经充满了宇宙,他又能运动到哪里去呢?另外他还率先发现了一个令神职人员头疼不已的事实:当住在北半球的伦敦和住在南半球的澳大利亚的两位教士同时死去的时候,按理说他们应该一起进入天堂。但事实上,他们升天的方向却截然相反。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都没有一丝一毫相遇的可能。那么,他们是如何进入天堂的呢?抑或根本没有那样一处地方?这时大家的耳边又响起了克劳念经似的声音:“我是个普通男人,因此我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