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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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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死了!”汤姆唐突地说。

“什么?”丹齐尔的脸突然变得像圣诞节游行花车上的木偶一样煞白。

“报纸上不是都登了嘛,”汤姆说。“到处都写着她和那艘救生艇的事。”

“你说的是格雷斯夫人啊!”丹齐尔明显松了口气。“我说的是戴蒙德小姐。”

“你用不着对她这么感兴趣,”汤姆不友好地说,“她也不喜欢别人这样。啊,雨停了。我该走了。”

“别着急,汤姆,再呆会儿吧!”彼得祈求道。

“我经常在报上看到你的事迹,但却很少看到你。我现在没空去听你的演说。但我确实该让自己休息一下。你下一次登台演讲是什么时候?”

“哦,我几乎每天都要去演讲,”汤姆浅浅地笑了一下,“不过下一次对公众的演讲安排在一月二十一日,那天死去的康斯坦特先生的肖像将在弓区工人假日俱乐部揭幕。俱乐部管事的人已经邀请了格拉斯顿和其他一些大人物出席。我真希望格拉斯顿能够接受这份邀请。我们只有在这种非政治性的集会上才能同台演讲,这在以前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在憧憬中忘却了失落和怒气,谈吐也比先前更有生气了。

“不。汤姆,我可不希望看到那一幕,”彼得说,“格拉斯顿是个笃信《圣经》的卫道士,他认为君主制是不可动摇的。他是激进分子的头目,非常具有危险性。他的眼中只有王权,我才不愿意你和这样的人同台演讲呢!”

“坎特科特先生!”克劳夫人的声音打断了这番激烈的辩论。“有位‘绅士’来拜访你。”说到“绅士”的时候,克劳夫人的语调里仿佛有种轻飘飘的得意劲儿,高兴得好像拿到了一周的租金。汤姆进来的时候,正争论不休的克劳先生和坎特科特已经离开了窗前,并没有注意到紧跟其后的另一位来访者。这位来访者在把来意说明之前,耐心地倾听了克劳夫人的一番唠叨。

“坎特科特,如果是你的朋友就让他上来吧,”彼得说。丹齐尔看见了温普,但他并不确定温普到底算不算是他的朋友,他也不愿单独面对温普。“莫特莱克在楼上,”他对温普说,“你想上楼来见见他吗?”

温普本打算只和丹齐尔谈谈,但他对丹齐尔的提议并没有反对,像先前莫特莱克一样艰难地穿过九个小家伙组成的地雷阵进入了克劳夫人的卧室。房间里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组合。他原本没指望在假日能碰上几个人,但他并不希望浪费宝贵的调查时间。格罗德曼今天是不是也在调查呢?幸运的是,丹齐尔提出了让他上楼的建议,这样他就不必担心莫特莱克会对他有所防备了。

莫特莱克在见到侦探的时候绷起了脸。总的来说他对警察非常反感。丹齐尔先向克劳先生介绍了温普的名字,但克劳依然不知道来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他对能认识丹齐尔的上层朋友感到非常高兴并热情地致以问候。也许他是一位比较著名的编辑吧,克劳依稀觉得以前在哪儿看到过这个名字。他叫来最大的那个孩子,让他出去买啤酒(人总会有自己的癖好),并略带惶恐地向“孩子他妈”要酒杯。“孩子他妈”晚上一定(在同一间卧室里)会向他抱怨买啤酒的钱足够为四五个孩子付一周的学费了。

“温普先生,我们正谈到康斯坦特先生的肖像呢!”克劳不知就里地说。“莫特莱克告诉我他们正准备为康斯坦特先生的肖像揭幕,这个仪式初定在明年的一月二十一日。”

“是啊!”温普应道。他对不必费心去转换话题而感到高兴。“克劳先生,那件事真是神秘莫测啊!”

“我们确实应该为他树碑立传!”彼得热切地说,“太不幸了,在康斯坦特工作和遇难的地方纪念他是件理所应当的事。”说着修鞋匠抹去了一滴泪珠。

“是啊!非得这样才行!”莫特莱克热切地回应道,“他不仅身世非常尊贵,而且是个慈善家——我从没见过像他那样完全无私的人。”

“他就是那样的人,”彼得说,“他表现出了一种真正的无私,他真是太可怜了。整件事真是太可怕了。他和我一样追求真实的生活。我从没见过像他那样的人。真希望他能早日进入天堂!”他用红色的手绢重重地擦了一下鼻子。

“嗯,如果有那种地方的话,他一定已经在那里了,”汤姆说。

“我希望他可以进天堂,”温普热诚地说。“但我可不想像他那样死。”

“汤姆,你是不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丹齐尔问。

“哦,并不是这样,”汤姆立即接过话头。“你还记不记得他跟在我的后面出门了。至少达普顿太太在审讯中是这么说的。”

“汤姆,在那晚你和康斯坦特最后的那段谈话中,”丹齐尔说。“他有没有说过什么会让你联想到——”

“没有,怎么可能有!”莫特莱克不耐烦地打断了丹齐尔的话。

“汤姆,你真的认为他是被谋杀的吗?”丹齐尔问。

“关于这一点,温普的意见比我的要有价值得多,”汤姆试探着回答,“也许是自杀吧。人类经常会产生厌世情绪——特别是在他们感觉厌倦的时刻。”他颇有深意地补充了一句。

“啊!不过你是目前所知的最后一个和他在一起的人了,”丹齐尔说。

克劳笑了,“汤姆,他盯上你了。”

但他们没能让汤姆在克劳家待多久,当他离开的时候,心情仿佛比来的时候更差了。温普紧接着也离开了。克劳和丹齐尔留下来继续永无休止地讨论他们关于现实和美的话题。

温普朝西走去。他手里已经有了几条线索,最终他发现自己走进了肯赛格林公墓。进入公墓以后,他一边在墓地间穿梭,一边注意着每块墓碑上的死亡日期。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墓地里埋葬的死者颇令人羡慕。昏暗潮湿的天空、蒙蒙的细雨、光秃秃的大树、湿软的泥土和散发腐臭气味的草地——这一切无不引领着世人离开平淡无奇的生活,进入温暖而又舒适的墓穴之中。侦探敏锐的眼睛突然在墓碑间捕捉到一个人影,他的心开始狂跳起来。那是一个披着灰色围巾、戴着棕色帽子的妇女。她没有打伞,正站在一块栏杆围住的墓碑前。雨点悲伤地打在她身上,但似乎并没有在湿透了的外衣上留下什么痕迹。温普偷偷地跟在她的身后,但她根本就没留意到温普。她一直低着头看着墓碑,似乎墓碑具有邪恶的诱惑力似的。温普的视线随着妇人投向碑文。墓碑上只是简单地写着死者的姓名:“阿瑟·康斯坦特。”

温普突然拍了拍妇人的肩膀。

达普顿太太的脸色突然变得像纸一样白。她转过身,茫然不解地看着温普。

“你一定还记得我,”他说,“我为这可怜人的案子去过你家一两次。”此时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墓碑上。

“啊!我想起来了!”达普顿太太说。

“过来避避雨吧!你一定已经湿透了。”

“先生,不碍事。我不会再受任何伤害。风湿病已经跟了我二十个年头了。”

达普顿太太不大愿意接受温普的好意,这倒不是因为他是个男人,而是因为他是个绅士。达普顿太太希望上流社会的人能够保持他们的风度,不应被下等人弄脏了衣物。“这雨会一直下到新年,”她告诉温普。“有人说过‘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开始,那么注定会有一个更糟的结局。’”达普顿太太是那种你一见就知道是没心没肺的人。

“你到离家这么远的晦气地方干什么来了?”侦探问。

“今天是公共假期,”达普顿太太提醒着侦探,语气里透露出一丝惊诧。“公共假期我总要出门远足。”



*  *  *



[1]《圣经·旧约》的一卷。

[2]《圣经·旧约》的一卷。

[3]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女英雄,曾驾船出海救援一艘遇险汽艇,救活数人。








新年里达普顿太太家迎来了新房客,这是一位留着灰色长须的老年绅士。他租下了康斯坦特先生生前住过的两间房子,开始在那里安度晚年生活。房东一般无法在市场上把闹鬼的房子(据说常有冤魂在这类发生过谋杀案的房间中游走)租出高价。如果“巴尔福爵士[1]的手段”[2]能够把物价水平降低到农民可以承受的水平,那么整个爱尔兰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不过这位新房客为租下这两间房却付出了不菲的租金,人们不由得怀疑起他是否对鬼魂有什么特殊的偏好,进而又猜测他可能是鬼魂研究会的一员了。邻居们把他想象成又一个疯狂的慈善家,但他并没有做出任何显得神智不正常的举动。莫特莱克经常会在楼梯过道间遇见这位新房客,但他根本没对老人费什么心思,需要他关心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虽然他在工作上比以往投入了更多的精力,但却仿佛失去了工作的原动力。有时他让自己沉浸在对演讲的痴迷中——通过对不公的憎恨以及对弟兄们苦难的同情来发泄自己;但大多数时候他只是一个人埋头苦干着。有时他也会有一些短途的旅行,今天在这个小城镇,明天又换个地方。各处听演讲的仰慕者都发现他脸色憔悴,给人一种劳累过度的感觉。于是就有人开始讨论筹集一点经费资助他到欧洲大陆度假的事情——让他去享受一个靠他每周几英镑收入无法得到的假期。那位新房客无疑会参加这次募捐行动,他像是很喜欢在莫特莱克外出的夜晚出入其房间。每当这时,他会尽量不发出声音以免吵着一墙之隔的房东太太。毕竟,温普是个安静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