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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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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之中,没有痛楚。梦里,一束柔和的金光自窗口流泻而入,谢琳姐妹俯身看他,脸上绽放着光芒四射的笑容。

“你活下来了,”她说,“我就知道你能撑过来。”

这是梦……梦里可以说出心里的话。“你真美。”他说。

谢琳姐妹不禁大笑起来:“你还是神志不清,兄弟。睡吧,你需要休息。外面来了一大帮凶神恶煞的小伙子,你要是不能恢复过来,他们就要拿我是问了。”

“我们应该一起离开这里,”他毫不顾忌地接着说,整个人陶醉在无拘无束的梦境中,“我们逃走吧。找个清静的地方,你给人治病,我学点手艺,只要不是做杀手……”

“嘘!”谢琳的手指按住他的嘴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维林,别……”

“我杀那几个人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什么都没有。这不对……”

“你救了宗老。你当时别无选择。”

那个黑衣人按住大腿上的伤口,这时,维林一剑削开他的脖子,只听那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犹如婴孩的啼哭……“我令母亲蒙羞了。比起她,我什么都不是……”

“不对。”谢琳抚摸着他的额头,俯身凑近,轻轻在他唇上一吻,“你是守护者,为保护弱者而战的勇士。你不仅强大,而且正义。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不要忘记,无论你何时需要我,无论你何时呼唤我,我招之即来,一身的技艺为你所用。”

梦境渐渐瓦解,疲惫再度将他拽向虚无。“我还是想和你远走高飞……”

他醒来时感觉到了疼痛,并非乔佛瑞根的效果,而是肌肉的酸胀和身体脱水引起的不适。床单上染了好些形状怪异的红褐色污迹,胳膊上的伤口还残留着毒素的刺痛感。他的眼皮又开始打架,睡意再度袭来……这时,他发现旁边有人。

索利斯宗师坐在角落里,抱着胳膊,剑搁在膝上。他的眼睛里充满血丝,足以证明其一夜未眠。“你睡了很久啊。”他说。

“抱歉,宗师大人。”维林嘶哑着嗓子说。

索利斯宗师站起身,走到床边的桌子旁,拿起一把大陶壶,倒了一杯水。“来。”他把杯子递到维林嘴边,“小口咽,别猛灌。”

水流进嘴里,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他感觉从来没喝过这么甘甜的水。“谢谢您,宗师大人。”

“谢琳姐妹说你每小时至少要喝一杯。对于如何照顾你,她提出了相当严格的要求。”

谢琳……我们应该一起离开这里……他的胸口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痛。真希望没做过那个梦,梦醒后发现一切都是虚幻,实在令他难以承受。

他低头看着床单上的污迹:“他们把我开膛破肚了吗?”维林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可怖的场景——有人把肋骨撑开器塞进他的胸膛。

“据说乔佛瑞根会使人流出血汗,是排毒过程中发生的现象,我听说是这样的。”索利斯把椅子从墙角拉到床边,然后坐下,“我要知道当时的情况。”

于是维林开始讲述,巨细无遗。索利斯静静地听着,只是在听到汉娜姐妹进房时挑了挑眉毛,连维林提到救命的狼嚎时,他都面无表情。当提到汉娜姐妹的那句话“以前有七个”,他终于有了反应。虽然只是眼珠微微一转,但这就足够了。宗师是知情的。维林判断。他知道那句话的含义,而且我敢赌一袋子金币,他不打算告诉我。对于余下的情节,索利斯依然毫无反应,只提了几个问题:“你认为那些杀手的武艺如何?”

“他们懂得怎么使用刀剑,但似乎完全不懂战术。我中了毒,身体那么虚弱,他们完全可以杀了我,一鼓作气解决掉。结果他们轮流来对付我,每次都是伏击。”

索利斯宗师静静坐着,咀嚼着事件中的细节。维林感到睡意极其强烈,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有宗师在场的情况下,学徒兄弟是不能睡觉的。

“谢琳姐妹回去了吗?”维林打破了沉默,他希望借此消除睡意,“我……我想知道还要在这儿躺多久。”

“她去照顾伤号了。估计要忙上一阵子,这两天城里麻烦不少。”

两天。他做了两天美梦,也流了两天血汗。“什么麻烦,宗师大人?”

“发生了骚乱。刚开始的时候,流言说那些刺杀事件是绝信徒的策划。没过多久,到处都在传说,有一支库姆布莱的军队躲在下水道里,要趁大家睡觉的时候杀人。”他厌恶地摇摇头,“愚昧之徒要是怕得不行了,什么鬼话都信。”

维林糊涂了:“哪些刺杀事件?”

“埃雷拉·艾尔·蒙达并非唯一受到袭击的宗老。第四宗和第二宗的宗老都死了,其他的宗老幸免于难。亨吉尔宗老伤势很严重,可能是刀不够长,没能穿透肥肉伤及心脏。”

维林只觉得一阵眩晕。两位宗老遇害,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他还清楚地记得知识试炼时的考林·艾尔·森迪斯宗老,那是一个表情极为严肃的人,反复逼问他在森林里发生的事。想到他惨遭匕首和毒药的折磨,维林就感觉很怪。这时,他下意识地想到了一个问题:“阿尔林宗老呢?

“他毫发无伤。有三个人来刺杀他,他们挖地道挖进了地窖,结果碰到了格瑞林宗师。低估胖子总是要吃亏的。”在索利斯宗师说过的所有话当中,这句最接近恭维格瑞林宗师。

“他受伤了吗?”

“几处皮外伤而已。可他还是很难过,因为没能留下一个活口好进行审问。”

“我的兄弟们呢?”

“他们没事。诺塔兄弟只去了两天,就被第二宗赶回来了。其他人嘛,凯涅斯兄弟干掉了刺杀亨吉尔宗老的杀手,名头正响。第二宗兄弟则在蒙提什宗老遇害时,因为灌了一大桶麦酒,睡得不省人事。第六宗一半的学徒兄弟在第四宗的宅子里玩得不亦乐乎,刺客们割了宗老的喉咙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等待他们的是严厉的惩罚。”

维林躺回床垫子里,忽然间困倦难耐。“请原谅,宗师大人,”他说,“我也没能活捉一个。毒素多少影响了我的判断……”他渐渐失去意识,索利斯宗师那张清癯而木然的脸消失在黑暗中。

巴库斯在发火,邓透斯在开玩笑,诺塔在笑,而凯涅斯不怎么说话。维林发现,他真的很想念兄弟们。

“这是搞啥玩意儿,”巴库斯大惑不解地皱着眉头,“到底怎么回事?”

“显然是我们当中混进了敌人,兄弟,”凯涅斯说,“我们要警惕了。”

“但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杀宗老呢?”

维林很疲惫,胳膊上的刀伤色泽渐深,如今呈黛青色,乔佛瑞根引起的痛苦已然消退,只留些许隐痛。一上午有好几个人过来探望他,哈宁宗师笨嘴笨舌地夸了他几句,还硬生生地大笑了几声。维林看得出来,见小兄弟安然无恙,这位大块头宗师很欣慰,但汉娜的背叛令他难过,他以前很喜欢这个女学徒。塞林兄弟坐了一个多小时,老树皮似的手里抓着那根木棍,念叨着如果有机会碰到杀手,要怎么使用棍子。维林仿佛看到老兄弟躺在守卫室里,喉头被割开的场景,嘴上却说:“他们没接近你是明智的选择,兄弟。”老头子听了很高兴,表示明天还要带来秘方配制的调养汤。在探望的人当中,始终没有谢琳姐妹的身影,他担心是自己在昏睡时说了不该说的话。

“弗伦提斯怎么样了?”他问。

“火气大得很,”诺塔说,“不知道怎么发泄,我们已经拉过三次架了。他求宗老允许他跟我们一起过来,结果被罚到马厩劳作一天。”

“你们回去后多留意他。我不希望他独自跟着壬希尔宗师。跟他说,我没事了,很快就回来,还有记得每天去看看小花脸。”

诺塔点点头。不用说,维林养伤期间就是他领头。“他们说你杀了四个,”他说,“厉害啊。”

“三个。有一个是女孩,她潜伏了好些年。她杀我不成,便自杀了。”

“女孩?”诺塔瞥了一眼维林胳膊上的伤,唇边掠过一抹坏笑,“你让她靠了多近啊,兄弟?”

“太近了。”这个教训我不会忘记。

“尼林兄弟在第三宗服役已经超过十二年了,”凯涅斯说,“他是很受尊敬的学者,著有三本语言学著作,专门给学徒兄弟教授语言,而这么多年的潜伏,最终是为了杀害亨吉尔宗老。”

“那头肥猪现在没死,要感谢你。”诺塔说,“不过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不是我判断的。我当时去还宗老借给我的一本书,听见他叫喊就踹开门进去。”他顿了顿,脸色更加阴郁了,“作为四十七岁的人,尼林兄弟的身手还不错。”

“你使什么对付他?”邓透斯问。

“我没带武器,因为只在第四宗里晃荡,没有带的必要。我就只好徒手了。”

“那可不容易,”巴库斯说道,“赤手空拳对付一个拿刀的人。”

“那人武艺不错,但是……”凯涅斯耸耸肩。

“跟我们不一样。”维林替他说完。

凯涅斯点点头:“但还是解释不了,为何等到各宗会都来了第六宗兄弟之后才动手。”

“整件事都没法解释。”诺塔说着打了个哈欠,“不过我还是能理解,为什么有人想要第二宗宗老的命。那讨厌的老笨蛋净胡说八道,多听一分钟我都要掐死他了。”

“所以你被赶出来了?”维林问。

邓透斯吃吃笑了,而诺塔这次笑得有几分真诚:“是跟一位姐妹发生了误会。看来按摩也不是哪儿都能按的。至少她是这么说的,然后打了我一耳光就跑掉了。”

维林等他们笑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边说边与他们挨个儿对视:“我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兄弟们。我也不比你们了解得更多。我只知道现在我们处于危险时期,我们只能相互信任,听索利斯宗师的话,服从宗老的指示,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好好守护彼此。”

门开了,谢琳姐妹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走进来,这是今天维林头一回看到她。“出去!”她下令,“维林兄弟该洗身子了,你们待的时间够长了。”

“洗身子?”诺塔一挑眉毛,趁着谢琳把盆子搁在桌上的工夫凑过去看她,从头看到脚,“我相信你会洗得很仔细,姐妹。”

谢琳冷冷地看了诺塔一眼,那种厌恶的眼神,跟她在治疗室遇到好色酒鬼时一般无二。“这位兄弟,你不是要去耍剑吗,还不走?”

诺塔干笑了两声,跟其他人一起走出房间。

“你这位朋友需要上上礼仪课,”谢琳说着,把盆子放到床边的小桌上,“作为宗会兄弟,这种言行很不得体。”

“我们宗会的兄弟性格各异,有的很注意言行。”

她眉毛一挑,没说什么,只是在水盆里搓了搓毛巾,然后准备拉开铺盖。“我现在有力气,可以自己洗了,姐妹。”维林拉住毯子,动作虽温柔,却显得很坚定。

谢琳不解地看着他:“相信我,兄弟,我什么没见过,你以为你昏迷的时候是谁给你擦身子的?”

维林抓着铺盖不放手,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就算是你说的那样,可我现在有力气了。”

“悉听尊便。”她把毛巾扔进盆子里,离开维林的床边,“既然你有力气了,那今天可以去见宗老。她经常问你的情况。中午到花园来,到时候我来帮你,除非你坚决不要我帮忙。”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过了一会儿,维林才意识到刚才的举动伤害了她。

第五宗的花园相当大,占地数亩,土壤肥沃,种了各种各样的药草,在第五宗兄弟姐妹的工作中,药草是不可或缺的。花园的大半部分都是碧绿或褐黄的田地,千篇一律全是矩形,不过四处点缀有五颜六色的锦簇花团以及樱花。

“我们宗也有花园。”维林对谢琳说。他正由谢琳姐妹扶着,走在田间的碎石小路上。他的腿部和胸口还是很疼,而且对于谢琳的肩膀,他的依赖性大大超出先前的预想,他知道如此近距离接触肯定令谢琳不大舒服。她中午过来接维林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也尽量避免两人对视。“跟你们的花园不一样。”虽然谢琳毫无反应,他还是接着说了下去,“斯蒙提宗师负责照料花草,多数时候就他一个人。他只能打手语,因为他的舌头被罗纳人……”他的声音弱了下去。谢琳姐妹显然没有谈话的兴致。

她在一小排花坛旁边停下脚步。维林看到了埃雷拉宗老,她苗条的身姿在花丛中忽隐忽现。

“到时候宗老送你回去。”谢琳说着退开两步,任他的胳膊耷拉下来。

“谢谢你,姐妹。”

她点点头,转身要走。

“姐妹,”维林抓住她的手腕,“请留步。”

她挣脱了维林的手,避开肌肤相亲,但还是站住了,神情格外警惕。

“我还没有谢过你,”他说,“你救了我的命。”

“这是我的职责,兄弟。”

“我在……接受治疗的时候,做了很多离奇的梦,可能说了什么胡话,不该说的话。如果我说了什么……冒犯了……”

“你什么都没说,兄弟。”她抬起头,迎着维林的目光,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至少没有冒犯到我。”她的双臂紧紧地抱在胸前,笑容渐渐收敛。“你很快就会离开这儿,回到那个见鬼的地方,还有可怕的战争等着你。我们……我们再也不能说话了,或许永远没有机会。”

他情不自禁地靠拢过去,抓住谢琳的双手:“我们还能在一起说话,我保证。”

“维林!”是埃雷拉宗老的呼唤。她站在花园的边缘,手拿一把修枝小刀,脸上笑容明媚:“你好多了。”

“多亏了谢琳姐妹的照顾,宗老大人。”

“可不是。她对你的照料是无价的,正如她的时间。”

“请原谅,宗老大人。”谢琳颔首道歉,“我不该磨蹭……”

“我这不是指责你,姐妹。不过,城里的局势动荡不安,恐怕今日还是很需要你的技艺。”

谢琳点点头,看了维林一眼以示告辞,唇边露出一抹伤感的笑容。然后她抽出手,回身走向宗会大宅。维林目送着她,直到看不见为止。

“你懂花草吗,维林?”埃雷拉·艾尔·蒙达问道,同时伸手扶住他,走进花园里。

“胡提尔宗师教过我如何识别有毒的花草,说磨碎后涂在箭头上很管用。”另外,我有个妹妹喜欢冬华。

“那确实有用。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她站在一溜儿紫色花朵前,这种花儿有四片长长的花瓣,围着形状怪异、呈弯曲状的花心。

“我从没有见过,宗老大人。”

“是玛利安兰花,来自阿尔比兰帝国的极南之地。实际上,这是杂交品种,我将其与本地兰花杂交,使它更为耐寒,因为我们这里的气候比它的家乡冷多了。花草往往如此,离开生存的土壤,很快就会枯萎凋零。”

他觉察到宗老是在上课,但他并不想听下去。“我懂了,宗老大人。”维林认为宗老要的正是这样的回答。

“谢琳很特别,”宗老接着说,“如你所见,她很有爱心,这一点胜过大多数人,哪怕是与本宗的兄弟姐妹比较。或许她的技艺正是来源于此。她的技艺之高超,在很多方面连我也自愧不如,但这话别告诉她。正所谓高处不胜寒,没几个人愿意花时间费心思去了解她的为人,知道她有多么特别。而你做到了,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正是出于这样的意愿,才把你指派给她的,但我没料到的是,你们的联系是如此紧密。”

“没有人禁止信徒之间交朋友吧。”

这番话多有顶撞之意,埃雷拉宗老却只挑了挑眉毛,语气中并无责怪的意思:“友谊当然珍贵,但不能有碍于你和谢琳即将扮演的角色。谢琳在本宗的角色,你在第六宗的角色。”

“您指的是什么角色?”

“是未来的角色。你们两人有必要明白这一点。你母亲就不明白,或者说她不愿意明白。爱情正是如此,蒙蔽你的双眼,使你无视信仰为你铺设的道路。当她选择离开这里,嫁给你父亲,第五宗便失去了一位未来的宗老。”

“我相信母亲知道自己的心。”

她听出了其中的不快,身子微微一颤:“是的,她知道。我不是批评她,只是感到遗憾。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初来乍到之时,就是她手把手地教我。没有她,我什么都学不会。”

宗老走到一张式样简朴的小木凳前,扶维林坐下。他很庆幸可以稍事休息,因为感觉两条腿随时可能瘫软下去。

“恕我冒昧,宗老大人,您对于刺客的身份有所了解吗?”

她摇摇头:“所知甚少。几具尸体都检查过了,没有任何发现,只知道他们牙齿里都藏有毒丸,与汉娜姐妹的一样。而且也没人认识他们。疆国禁卫军和第四宗正在调查,到时候他们应该会解答我们的疑问。”

作为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女人,她似乎完全不关心凶手的身份。“您不担心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吗?”

她皱起眉头,似乎先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们要来就来吧,我也无能为力。信仰教导我们,不能改变,就学会接受。”

“汉娜姐妹来这儿很久了。她竟然做出这种背叛之举,您一定很难过。”

“背叛?恐怕她从来没有效忠于本宗,又谈何背叛呢?她来这里只是服从命令。不得不说,她的献身精神令我深为佩服,自始至终生活在谎言里,而她从没说漏过嘴,从没露出过尾巴。”

“她临死前说了一句话,‘以前有七个’。您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与索利斯宗师一样,埃雷拉宗老似乎有所震动,但又不大一样,宗老流露出的更像是恐惧,不过转瞬即逝。“你今天问题很多,维林。好像我们每次谈话都是这样。”

她也不愿告诉我。“请原谅,宗老大人。”

她笑出声来,驱散了维林的担忧:“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觉得至少欠你一个答案。那么,请问吧,不过只能提一个问题。”

只有一个问题。这也太残酷了,简直是拿他寻开心。困扰他的问题不计其数,维林希望全部都能解答。他苦想了一阵子后,挑了一个数月来最想知道的问题:“您对于我妹妹知道些什么?”

“啊。”她沉默片刻,神色悲哀,“我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小女孩。我知道她父母很爱她。我知道她是十多年前出生的。”

“我母亲还活着的时候。”

宗老重重地叹了口气:“维林,我不想伤害你,但你必须明白,并非每一桩婚姻都是快乐的。你的父母非常相爱,但他们也性格迥异。你母亲痛恨战争,她在服役期间见了太多残酷的景象,但她还是接受了你父亲战争大臣的身份,因为她爱你父亲,因为你父亲公正无私,千方百计地整肃疆国禁卫军的军纪。但第三次梅迪尼安战争爆发后,她再也无法忍受了。她知道了你父亲受命要做的事,并求他不要做,但他必须服从国王的命令。”

“烧城。”男女老少……全在大火里头惨叫。

“对。这件事对他们俩都是噩梦,最终两人的关系彻底恶化。你母亲从此不理睬你父亲,你父亲也开始长时间不回家。他是怎么遇见那个女人并诞下一女的,我不知道,不过在你母亲过世、你被送到第六宗后,你父亲把她们接到家里住。他请求国王允许他们结婚,承认女儿的合法性,却遭到拒绝。战争大臣必须为天下表率,做人民楷模。这件事发生后不久,你父亲便解甲归田了。”

“我母亲知道吗?那个女孩。”

“我觉得应该不知道。那时候,她的健康状况也恶化了。她只关心你的将来。”埃雷拉宗老伸手捋捋他额前的头发,“她对你寄予了许多期望。她这一生行善无数,救死扶伤,但你是她最大的骄傲。”

“那我很庆幸她没有活到现在,看到我现在成了什么人。”

对他而言,那一耳光来得不快,却是如此突然,他竟然没有挡开。

“永远不要说这种话!”她怒气冲冲地说道,维林摩挲着火辣辣的脸颊,“你成了什么人?救了我一命的勇敢少年,更别提还救过谢琳姐妹的命。我知道,你母亲的灵魂一定会为你骄傲地歌唱。”

“我是杀手。我只会杀人。”

“你是勇士,为信仰而战。不要忘记这一点。或许你现在觉得不算什么,但假以时日,你必将明白其中的意义。”

“这不是她所期望的。送我到那个地方,我父亲就可以顺顺当当地把婊子接进家里……”

“那不是他的决定。”

“又是国王的命令,是他献身疆国的象征……”

“是你母亲的遗愿。”

他仿佛又挨了一记耳光,比先前的更狠。他头晕目眩,脑子混沌不清。撒谎!宗老撒谎!这绝对不是我母亲的期望。

“维林?”

他只觉五味杂陈,心乱如麻,便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开,但无力的双腿只支撑他勉强走了几步,就垮了下去,压倒了珍贵的兰花。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维林。”宗老抱住他,轻抚着低声抽泣的孩子,“对不起。我必须告诉你。”

“为什么?”维林伏在她胸前低语,“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她非常勇敢,看懂了你的心,看到了你将成长为怎样的人。她曾向逝者祈祷,希望你继承她的天赋,终生行医治病,但当你长大,她知道你体内流淌着你父亲的血液。有这样的父亲,你将拥有不一样的人生,效忠的是国王,而非信仰。国王也对你的将来有所打算,你可知道?到时候,你对他而言大有用处。正因为国王的意愿,你母亲失去了丈夫,而她不想再失去儿子。当她的健康状况恶化时,她意识到将来无法保护你,而你父亲永远听令于国王。库姆布莱战争期间,她与阿尔林宗老相熟,于是请求他接收你。尽管这一举动意味着忤逆王权,宗老最终还是答应了。你母亲告诉你父亲时,他非常生气,怒不可遏,但你母亲当时不行了,她逼迫你父亲答应了她的临终请求,在你母亲去世后,把你送进宗会。这是你父亲最后一次履行对你母亲的忠诚。”

忠诚即我们的力量……对国王的忠诚……对已然变心的妻子的忠诚……他低声道出了藏在心底的秘密:“我听见过她的声音,那是我到宗会的第一夜,我躺在床上,怕得发抖。我听见她喊我的名字。”

埃雷拉宗老紧紧地搂住他:“她非常爱你。当我把你放到她怀里时,她是那么光彩照人。”

维林迷惑不解,身子微微往后一缩。

宗老笑了,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你是我接生出来的,维林·艾尔·索纳,你那时候就是个哭哭啼啼的大肉团。”

问题。还有很多问题。但不知怎地,他感觉不必去追究。宗老给出的答案已经足够了。她又抱了维林一会儿,等他泪水渐止,便扶着他返回宗会大宅。他多待了两天,与第五宗的兄弟姐妹依依惜别。谢琳姐妹不在,早在前一天宗老便派她去了南岸,那儿有很多人在骚乱中受伤,急需治疗。维林再见到她时,已是五年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