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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艰难时日,特蕾拉·艾尔·奥伦夫人居然保全了一套陶瓷茶具,包括两只小茶杯和一只球形茶壶,上面绘有精美的兰花图案,还镶了金边。“产自阿尔比兰,”两人坐在棚子外,她一边倒茶一边介绍,“我姨妈送我的结婚礼物。”
莱娜抿了一口茶水,味道甘醇而深厚。“夫人真可谓神通广大,”她有意安抚对方的紧张情绪,“保住这样的宝贝实在不容易,还能弄到如此好茶。”
“我们几周前发现了一辆商人的货车。不出意料,车主被杀了。他们抢走了所有东西,唯独剩下茶叶,说真的,要是有一袋粮食就再好不过了。”她喝了一小口茶水,叹了口气,挺直腰板,问出了那个无法回避的问题:“他是怎么死的?”
“为了救我,还有几位如今的朝臣。”
“却没能救他自己。”
“夫人,如果当时有办法……”
特蕾拉夫人摇摇头,闭上眼睛,低眉颔首。“我一直怀揣希望,由始至终不曾放弃,从逃离瓦林斯堡,到沿着大路终日流浪,再到遇见英尼斯兄弟和孩子们……我始终抱有希望。费明虽不博学,但是那么聪明。只要有办法逃出地牢、在都城沦陷之时活命,他一定能想到。”
莱娜回想起鲨鱼和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怀疑。她相信费明以另一种形态逃出生天,还报了仇。然而这种话不说为妙,毕竟事情本身超出了她的理解。他究竟是作为人活在鲨鱼的肚子里,还是变成了一条鲨鱼、拥有前世为人的记忆?无论如何,她认为这个勇敢的女人没必要再受精神上的折磨了。
“我个人希望,”她说,“追认费明为疆国之剑,以纪念他做出的牺牲。”
特蕾拉夫人嘴角轻扬,隐隐掠过笑意。“谢谢您。他大概会觉得这个想法……很有趣吧。”
莱娜环顾四周,成年人忙着搭灶生火和修补住所,英尼斯兄弟和那群孩子们却仍忧心忡忡地关注着她们俩。“英尼斯兄弟说你保证了他们不受冻。”她说。
特蕾拉夫人耸耸肩。“谁都会生火。”
“还躲过了城里的战乱,一路逃到南方来。相当不容易。”
“我不知道费明对您说了多少我们的情况,陛下,除了有个好姓氏,我们过的并不是贵族的日子。所谓神通广大,也是为生活所迫。”
“确实如你所说。不过,一个女人历经战火和饥饿还能幸存,很不简单。”她说话的时候,特蕾拉又喝了一口茶,看得出来是强行咽下去的。“你也许听说了,”她接着说,“我已经废除疆国所有限制使用黑巫术的律法。如今在我的军队里,天赋者有重要的地位。另外,根据我与他们的谈话,我发现天赋者有一个共性:他们的母亲都有天赋,父亲却未必。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特蕾拉夫人迎上她的目光,然后缓缓地抬起手,张开五指。“那天晚上有个倭拉士兵踢开我家的门,我当时藏在卧室的壁柜里,但还是被他找到了。他抓住我的头发狂笑,打算割开我的喉咙。”一小团蓝色火焰出现在她的食指上,活泼地跳动,“他很快就笑不出声了。”火焰转为明黄色,愈发炽烈,裹住了特蕾拉的手,从指尖吞没到腕部。
“陛下!”伊尔提斯忽然现身,长剑将欲出鞘。莱娜不由自主地站起来,退了好几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火焰。
“我知道您颁布的新法令,陛下。”特蕾拉说,“但延续数百年的恐惧,不是区区几行字就可以驱散的。我母亲千叮咛万嘱咐,暴露本性危险至极,只会令人惊骇惶恐,吸引信徒们不怀好意的目光。”她握掌成拳,火焰随即熄灭。莱娜吸了口气,拼命稳住发抖的手脚。她点头示意伊尔提斯退下,然后回到座位上接着喝茶,等待记忆逐渐淡去。火舌舔过她的身体,那股皮肉焦糊的气味……
“第七宗受我管束,”过了一会儿,她确定嗓音不会颤抖,便开口说道,“我不准他们强迫任何人加入。北疆有一群天赋者,并未成为他们的一员,只听从维林大人和我的命令。他们肯定愿意与你为伍。”
“我老了,陛下。”
“没你说的那么老。我想,你儿子的在天之灵看到你为国效力,也会备感欣慰,你不觉得吗?”
特蕾拉望向不远处的孩子们。“我还有照顾他们的责任,陛下。”
“孩子们会得到周全的照顾,我向你保证。他们不需要你生火了,但我需要。”
她的语气一定别有意味,特蕾拉忽然疑虑重重地瞟了她一眼,防备之心更甚先前——这样的表情,她在好几个人脸上常常看到,而且越来越频繁。诺塔、达瑞娜、瑞瓦……还有维林。那些不持敬畏态度的人,表露得更为明显。“我不是在命令你,”莱娜微微一笑,补充道,“只是作为女王请求你。考虑一下吧。去见见凯涅斯宗老,还有北疆的人。我相信他们都会欢迎你。”
“我会的,陛下。”莱娜起身之时,特蕾拉向她鞠躬,“还有一事,希望陛下恩准。”
“请讲。”
“我儿子的纹章。”夫人眼含泪光,孩子们见状,纷纷围了过来,“我希望是鼬鼠。跟他回家的所有小动物之中,他最喜欢鼬鼠。”
“就如夫人所愿。”莱娜鞠躬还礼,应了下来。鼬鼠好过鲨鱼。
尽管沃恩克雷的许多建筑遭到了极其严重的毁坏,街上堆满碎石瓦砾,但地底结构保存得相当完好,不计其数的地窖给他们提供了额外的住所,也可以当做囚牢使用。倭拉女人就被关在一处煤窖里,根据废墟里那块烟熏火燎的铁砧判断,这里曾是铁匠铺。通向煤窖的台阶外站了两名疆国禁卫军士兵,佛尼尔斯大人也候在那里,莱娜抵达的时候他正坐在铁砧上,拿着小本子写写画画。他起身迎接女王,仍是那么熟练地鞠躬致意,还使用地道的疆国话打招呼。“见过陛下,感谢您允准我的请求。”
“别客气,大人,”她应道,“不过,我带你来这儿的用意怕是有违你的初衷。”
“此话怎讲,陛下?”
莱娜示意卫兵们打开通往地窖的门。“我知道,大人,你非常渴望以我的所知充实你的史册,但遗憾的是,外交乃第一要务,学术问题只能拖一拖了。”
她吩咐佛尼尔斯跟在后面,伊尔提斯则一马当先,循着台阶没入黑暗。佛奈娜·恩崔尔·托克瑞坐在窄小的桌边,借着一支蜡烛的光读书。她身无枷锁,脸面和头发干干净净,莱娜特许每日清晨给她一碗水用以清洁。此外,还有羊皮纸和墨水。一张卷轴铺展在桌上,满满当当写的全是整齐的倭拉文。
莱娜进来时,佛奈娜面无表情地起身鞠躬,等她看到佛尼尔斯大人,一抹谨慎的微笑浮现于嘴角。“陛下,大人,”她的疆国话乏善可陈,“两位到来,我深感荣幸。”
“我们可以说你国的语言,”莱娜换作倭拉语说道,“我们之间避免产生误解是极为重要的。”她命令伊尔提斯守在外面,又打手势示意佛奈娜落座,然后走到桌前看她写的文字,那是一份清单,包括人名、地址和货物,每个人名都做了一个圆形的标记,莱娜认出来了。“释奴状,”她说,“看样子,这些人都是你的奴隶。”
“是的,陛下。不过也算作我的遗书。等我死后,奴隶就自由了。”
“我对倭拉帝国的律法所知有限,”莱娜说,“但我相信一个奴隶,无论其价值高低、主人是何身份,只有统治议会有权颁布特别法令,恢复他们的自由。”
“不错,而我兄长正是议员之一。我不大相信他会否决我的遗愿。”
等他收到你的死讯,莱娜心想,恐怕更关心的是自身的安危,而非你的遗愿。“我能否理解为,”她转而问道,“这段时间以来,你对你国的立国之本信心不足了?”
佛奈娜瞟了一眼佛尼尔斯,历史学家僵硬地背靠墙壁,不愿与她对视。“我们犯的错误太多,”倭拉女人说,“奴隶制度或许是最大的错误,唯有我们与盟友的交易可与之相比。”
“如果佛尼尔斯大人的记述真实可信,你所谓的交易,使得你活了几百年。”
“不是活,陛下。只是存在罢了。”
“那么这些延长的寿命,是如何得到的?”
佛奈娜的目光颓然下坠,迷蒙的双眼周围浮现细密的皱纹,莱娜头一次感觉到了她真实的年龄。“鲜血,”佛奈娜沉默片刻,再开口时,似在喃喃自语,“天赋者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