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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克希亚的副司库是一个面容消瘦的黑衣人,对于自己活到现在,他既惊恐又疑惑,清了好几次嗓子才说出话来。“女皇……的命令,”尽管他极力克制,声音仍旧免不了打颤,“命令来了,他才到。”
不喜欢他对我说的话,弗伦提斯心里想着,竟然感到些许失望。瓦瑞克似乎报仇心切,看看他能玩出多少花样本来是很有趣的事情,然而,如今他只是城里数千具尸体的其中一员,在阳光下鼓胀浮肿,滋生成群的蚊蝇,散发扑鼻的恶臭。数千个故事不到剧终即被扼杀。
经过一天一夜的艰苦战斗,他们攻克了新克希亚。弗伦提斯带领步兵,列科南和艾维达带领幸存的起义军,以不可阻挡的攻势,向码头缓慢推进。他们被迫逐街逐巷地战斗,对手是自由剑士和平民,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而奋起抗争,可惜人数太少,又缺乏有力组织,始终处于下风。这些人四体不勤,连搭建的街垒也摇摇欲坠。弗伦提斯很快摸索出了一种战术:先占领周围的屋顶,居高临下攻击抵抗者,迫使对手后撤,同时击破街垒。他们在码头负隅顽抗,数百人躲在成堆的木桶和板条箱后面,无论怎么喊话也不愿投降。最后是韦弗带领的瓦利泰结束了战斗,他们直接上前推翻木桶,然后一拥而上,用棍棒打倒了抵抗者。
总督的残骸被绑在杆子底下,与瓦瑞克的情况不一样,他面目全非,无法辨认。此人从政之前当过将军,所以带了几个忠心耿耿的侍卫,选择在总督府门前的台阶上慷慨就义。遗憾的是,这份英雄气概没能换来痛快赴死。为数众多的奴隶一路上荡平了所有的阻碍,总督府是最后一个目标,但愤怒并未冲昏他们的头脑,活捉总督是他们共同的心愿。当初总督下令杀光奴隶,在全城掀起血雨腥风,弗伦提斯看在眼里,便也无意干涉他们对其漫长且新意迭出的惩罚。
“女皇是怪物。”副司库又说,语气里隐约抱着讨好对方的希望。
“她是倭拉人。”弗伦提斯回答,“本城的帝国官员只剩你一人了,我需要你充当联络员,负责与幸存的自由民沟通。他们被关押在码头。你去知会他们,作为联合疆国的自由民,只要未参与虐杀暴行的,我代表女王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不过,所有财产作为战利品罚没充公。依照女王的命令,从现在开始,本省废除奴隶制度,任何人胆敢牵涉其中,一律处死。”
他离开时,公鸭领着黑衣人向码头走去。“别哭鼻子了,乖乖听话就好。你有幸迎接大联合疆国的新纪元,不觉得自己很走运吗?”
街上遍地死尸,城内一片废墟,弗伦提斯穿行其间,想起了一个梦,或者按他如今的理解,与副司库口中的“怪物”最初的一次思想联通。我当然残酷无情,她说话的时候,两人凝望着堆满尸体的海岸线。但纵然命运使我残酷无情,我也不是他。
他停下脚步,看见一家面包房门外有一对母女拥抱着死在一起。小女孩睁大眼睛,脑袋紧靠着妈妈的头,双唇微启,仿佛在无声地提问。母亲胳膊上的伤口触目惊心,无疑是她想护着小女孩,抵挡狂劈乱砍的刀剑所致,最终,两人都未能逃过厄运。一个无法克制的念头冒了出来:是他和女皇一起实现了尸山血海的噩梦。
“兄弟?”是伊莲。她瞪着弗伦提斯,表情近乎惊愕。他感到脸颊潮湿,慌忙擦去了泪水。
“什么事,姐妹?”
“戈利赛在商业区的地窖里找到了几百个灰衣人。城里的奴隶们吵着要把他们揪出来,场面会很难看。”伊莲注视着他的眼睛,勉强笑了笑。弗伦提斯望向她额头的割伤,三十四号已经将其完美地缝合,针脚依然细密,但到时候疤痕一定既深又长。“至少不痒了。”她摸着伤口说。
她毫不动摇,他心想。死者枕藉,她依然无所畏惧。她说得对,宗会是最适合她的地方。
“我马上过去,”他说,“告诉公鸭,立刻组织自由民清理这些尸体。干活有面包吃,我们不指望他们愿意无偿劳动。”
第八章 莱娜
没过多久,“泥巴长征”的说法流行开来,莱娜直觉这个名词会随着战争载入史册——只要有幸存下来的学者撰写回忆录。他们在内陆行军的第一天就开始下雨,接连两周雨势不减,到处都是黏糊糊的稀泥,裹住人脚、马蹄和车轮,军队前进不过百里就被迫停下来。
“这是代价,陛下。”凯涅斯宗老在将官会议上解释,“制造那种规模的风暴,就会导致自然元素严重失衡。”
“预计持续多久?”莱娜问。
“直到恢复平衡为止。一天,或者一个月。不好说。”
“贵宗没有人能帮助我们吗?”
他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北疆的那个女孩是我唯一见过的拥有这种天赋的人。”
莱娜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因为她拒绝强迫北疆的天赋者加入第七宗,凯涅斯仍然对此耿耿于怀。在某种程度上,她发现凯涅斯宗老和无人哀悼的滕吉斯一样顽固不化。
“我们需要一条像样的路,陛下。”马文伯爵说,“倭拉人修的路素以优质著称,不受天气影响。”他在地图上指点着北边二十英里外的一根线。“这条大路连接北方港口,偏离我们的路线大约四天脚程,但相比在泥地里跋涉,可以节约数周时间。”
虽然莱娜很不愿意放弃直接进军倭拉城的想法,但她别无选择。她正打算批准,一个鲜少发言的声音忽然响起。
“那是一步错棋,陛下。”
艾尔·海斯提安大人站在帐篷的角落里,左右冷冷清清,看来军官们都不愿靠近这个近来被唤作叛徒蔷薇的人。莱娜原本不打算叫他参加会议,但在后来所称的烟火海战中,他带领的军队战绩瞩目,外加军官人数锐减,于是改了主意。话说回来,饶他不死也是有原因的。
“怎么讲,大人?”她问道,同时注意到马文伯爵面色一沉。所有军官当中,数他对艾尔·海斯提安的敌意最深,两人可能是在沙漠战争期间生出的嫌隙。
“行军路线无论何时都应当隐蔽。”艾尔·海斯提安说,“大路上一定有巡逻队维持治安,我们的行踪要不了几天就会传到倭拉城。如果我们真要派兵北上,那也应该是为了迷惑敌人。”
“那我们接着在泥地里打滚。”马文伯爵说。
“世上没有不停的雨,无论是不是黑巫术造成的。既然我们没法行军,敌人也一样。”
“时间是真正的敌人。”莱娜说,“每停步不前一天,就给了女皇更多时间在倭拉城集结兵力。”她挺身站直,对马文伯爵点点头。“请战争大臣下令,明早改变行军路线。大人们,各司其职吧。”
她回到自己的帐篷时,看见艾罗妮丝又在画画,整个人蜷缩在画架前,炭笔疯狂地游走于羊皮纸上。她白天都在马车里,一声不吭地摆弄弩炮,到了晚上就画画。只有在这种时候,她脸上才恢复些许生气,眼里神采奕奕,沉浸在回忆之中。不过,根据画风判断,莱娜认为那些回忆还是忘了为好。燃烧的船,燃烧的人,哭号的水手们在惊涛骇浪里扑腾。一幅又一幅精心渲染的惨烈画面,成了她每晚自虐的一种仪式。
“她有没有吃东西?再少也算。”莱娜一边问米欧尔,一边脱下湿淋淋的斗篷。
“只吃了一点燕麦粥,陛下。还是达沃卡动了真格,逼她吃的。”
她走过去,在艾罗妮丝身边坐了一会儿,天工师小姐微微颔首,以示自己知道她的到来。手里的炭笔一刻不停地移动,这次画的并不是以往的血腥题材,而是人物肖像,莱娜的心情也为之一振。艾罗妮丝先用寥寥几笔勾勒出脸的轮廓,然后画了一双眯起的眼睛,深色的眸子充满疑虑和责备,而她对这双眼睛再熟悉不过了。
“你哥哥爱你。”她说着,按住艾罗妮丝的手,感到一阵阵颤抖。
艾罗妮丝并未看她,目光始终不离画像。“这是我父亲,”她低声说,“他们有一样的眼睛。他也爱我。如果信仰所说的没错,他一直看着我。说不定他现在更爱我了,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不是吗?他也放火烧死过几千人。当他年纪大了,疾病缠身,他偶尔会梦到那个场景,在床榻上翻滚挣扎,大喊大叫,请求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