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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趣的是悲剧从来都是主观的。塞尔斯的痛苦源于现在的生活与事故之前的反差,而不是和莱姆的情况相比。
“而且总会有人陪着你。”莱姆朝汤姆点头,后者歪着头,一副平常模样,没有表现出任何同情或悲悯。
“即使是个烦人精。”
“啊,你们俩这老夫老妻的样子。”塞尔斯对汤姆并不陌生,他曾去过几次莱姆家里。
“琼一直在。”
塞尔斯面无表情地提起这个名字:“我不能跟她同处一室,我能看出来,她一直控制自己不去看。”是说自己的右臂。“我试过跟她开玩笑,问她能不能搭把手,她差点崩溃。”
“一步错终身错。总会有人陪着你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天,一连唱了三句陈词滥调,我要吐了。”
塞尔斯止住了眼泪:“医院里有个不错的心理医生,你有没有合适人选给我出院以后用?”
莱姆回答道:“我也试过做心理咨询,但没什么用。他们都……”他看向汤姆,“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瞎糊弄。”
莱姆耸了耸肩。
“不过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有用的,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人。”
“谢谢。”
莱姆知道,这段对话虽然有些漫不经心,却是一个破冰的信号。毕竟,塞尔斯就像他一样,像大多数留下重大伤患的人一样(不管是脊柱损伤还是别的什么),他们最后都会对自己说:“去他妈的,爱咋咋地,我还有日子要过。”比如莱姆,他最终选择尽量忽视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终究是要成为一名刑侦专家的,只有这个才能定义他,再无其他。莱姆没有抱怨,没有借此募集善款,没有求援公共医疗服务,也不在乎所谓的政治正确。如果让他客观地描述自己,他一定会用“瘸子”或者“拐子”这种说法。也曾有人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伪善地称他是“残疾人互助小组”里的榜样人物,莱姆当时狠狠地瞪了这人好几眼。他希望这个词永远不会被编到韦氏词典里。
不,塞尔斯之所以发短信给莱姆并不是为了向他咨询治疗方案,而是为了另一件事。
就在这时,塞尔斯提起了这件事。
“你有他的消息了?”
莱姆当然知道,塞尔斯话中的“他”指的是谁。
射伤他手臂的人。
犯人已经被抓住,正在进行审判。
塞尔斯说:“我们队里狗屁都打听不到。领导们总用同一套说辞,‘哦,那家伙已经被抓起来了,我们能搞定他。’但他们这话说得自己都心虚。”
莱姆的缺点是脾气暴躁、缺乏耐心,他最讨厌人们懒散、无所作为,时不时地还会毫不顾忌地发火。但他也向来都是有话直说,实事求是。
“抱歉,巴里。我听说的也差不多。”
庭审就像是一场混乱的火并,控方想要死死咬住被告人不放;辩方律师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巧舌如簧地狡猾顽抗。
塞尔斯点头:“你知道的,面对着枪手、明明白白地中枪是一回事,但从没见到那个混蛋开枪、从没直视他的眼睛,稀里糊涂地挨了一枪是另外一回事。就像那个在现场闲逛的凶手一样。辛普森枪击案,几年前的那个疯子,记得吗?”
在一些案件中,嫌疑人会留在现场或附近——可能是出于好奇,或是为了获取警方的工作进展,或是因为纯粹的嗜血冲动。在辛普森一案中,凶手把房主开膛破肚后,并没有离开,而是藏在了房子里的肉类冷藏库中。莱姆手下的一个调查员对此毫不知情,他专心取证时,凶手走出来,掏出手枪,对准调查员疯狂地扣动扳机,射光了全部子弹,但都射偏了。因为他一直藏在冷库里,体温已经只有二十多摄氏度。凶手的手抖得厉害,现场被纷飞的子弹毁得一片狼藉,调查人员却毫发无伤。
听完莱姆的描述,在场的三个男人都笑了。
“上帝,我真的希望这人能消失。”塞尔斯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你还记得邦尼吧,我妹妹。我让她把特鲁迪和乔治带过来让我看看。她嘴上答应着,但我知道,她心里并不愿意,我明白她在想什么,她不想让两个孩子看到他们的巴里舅舅变成了这样。真见鬼,我也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这副样子,会吓坏他们的。我不能去看他们比赛,也不能去听他们的独奏会了。”塞尔斯双唇紧抿,咬紧了牙。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
“我去把车开过来。”汤姆站起身说道。他记下了塞尔斯的电子邮箱,并再次表示,他会将自己熟识的靠谱理疗师和义肢专家推荐给塞尔斯。
莱姆将轮椅摇到一边,将另一瓶还没开封的“冰茶”塞到了塞尔斯左手边的床被下。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男人已经闭上了眼睛,躺在了枕头上。莱姆可以看到塞尔斯来不及止住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他调转轮椅,离开了房间。
21
维姆跟随德夫·努里先生穿过一扇厚重的门,来到了工作间。
考虑到种族和宗教信仰,对于努里先生店里的人来说,周日并不算休息日。此时,工作间里有五个切割匠围在旋转的钻石抛光盘周围,其中有四个是印度人,还有一个中国人。他们都穿着深色休闲裤和浅色短袖衬衫。年龄从二十岁到五十岁不等,毫无意外都是男性。在纽约,维姆只认识两个女钻石切割工。这也是钻石圈的常态吧。他经常听到这样的话:钻石这种东西,男人负责制造,女人负责闪耀。
努里先生的儿子巴萨姆也在其中。巴萨姆与维姆年纪相仿,滚圆的脸在看到维姆的时候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他放下手中的钻石夹咀站起了身。
“维姆!我听说帕特尔先生的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新闻不是都报道过了吗?差不多就是那样,有人抢劫。”
“那你呢,你怎么会来这里?”
维姆犹豫片刻,回答说:“给你父亲做点活儿。”
巴萨姆有些困惑,但努里先生严肃地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坐回工作台继续。巴萨姆顺从地坐下,再次拿起夹咀,戴上多倍镜,开始打磨钻石。
努里先生的工作间与办公室不同,这里的物品和布置整洁有序,设备也很齐全。全世界一半以上的钻石都是在印度苏拉特切割的,那里的大型工厂基本上已经从手工操作升级到了计算机操作。机器会自动执行全部四个阶段的加工:画线,切割或是锯切,然后是打圆、刻面或是刻小面。努里先生有两台这样的机器,看起来和其他工业设备很像,都是那种蓝色的金属箱子,长六英尺,宽和高都是五英尺。
当然了,计算机的程序里没有平行四边形的切割设定,再者,维姆也绝不会完全用机器来切割钻石。这次切割必须是手工来做。
“我就不打扰你了。”努里先生说着,起身离开,他看着那颗钻石,恋恋不舍,似乎是在向一个即将远渡重洋的老朋友告别。
维姆点点头,他并没有听清楚努里先生说了什么。现在,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的钻石占据了。石头上画着红色的线条,那是他选定的、将要切割的地方。
按照他的想法来切割这颗石头,也就是要顺着画线进行劈割,再逆着纹理锯切。所有这些工作都靠一个由操纵杆和鼠标控制的绿色激光来完成。维姆·拉赫里不仅精通旧式的钻石加工工具(比如锤、凿子和锯子),也可以用激光切割钻石。对于这种工具使用上的巨大变迁,他的理解是,自钻石切割诞生以来,钻石匠们一直都在使用最为前沿的科技手段进行宝石加工,所以钻石切割也随着科技发展不断更新其操作方式。
现在,维姆开始工作。他先是将一团黏合剂填进夹咀,然后将钻石压进黏合剂里,等它干透固定,再把夹咀放进激光装置,关上设备门,打开电源。维姆坐在屏幕前,可以看到激光装置内宝石的特写。他将手放在了鼠标上。
他移动了一下屏幕上的十字准线,使其与标记的线对齐,然后通过操控键盘和鼠标,开始刻画一个平行四边形。伴随着嘶嘶声和医用核磁共振扫描仪一样的脉冲声,激光光束开始了切割。切割途中,维姆时常需要停下来。大约一小时后,他打扫了钻石碎屑,将装置清理干净,并将钻石取下,调整角度后,再次将其粘在一根新的夹咀上,重复刚才的操作。切割,停下——擦去脸和手上的汗水——继续回到屏幕前工作,又一次调整钻石在夹咀上的角度,重新黏合。半小时后,基本的劈割工作完成。平行四边形的钻石成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