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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门,他们只能走前门。但罗丝得先爬到上面去,爬到阿尼的位置去。
“亲爱的,亲爱的!”她大声叫道,“前门!走前门!”但她的喊叫被轰鸣的大火吞没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火声这么响。
罗丝躲闪着狂舞的火舌,开始向阿尼爬去,阿尼疼得喘不过气来,扭动着身子。幸好,罗丝看到他设法脱掉了烧着的衣服。
她伸手搭在厨房地板断层处,开始往上爬。“前门,我们从前门——”
但是在那一刻,罗丝脚下的地板完全陷了下去,她直接掉进了地下室,地下室的混凝土地面上蹲着一个布偶,罗丝跌在了它身上。紧接着,木板、饭桌、烹饪书和豆子罐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罗丝的头、肩膀和手臂都没能幸免。
她周围到处都是火。储物箱、阿尼的杂志、圣诞节装饰品、女儿们的旧衣服、闲置的家具都燃烧起来。火舌还在舔舐阿尼工作台上的各种易燃化学剂——清洁剂,油漆稀释剂,松节油和酒精。随时可能引发另一次爆炸。
罗丝知道,自己要死了。
想到克莱尔和萨米,还有她的外孙们,当然还有阿尼,她的此生挚爱,从前,现在,直到永远。
另一条横梁也被烧断了,砸在了地上。罗丝侧身躲闪,横梁只差一点就会砸到她的头上。
她被烟尘呛得咳嗽不断,扭动身体躲闪着尖锐的余烬和炙热的火舌。
但随后,罗丝决定:不能这样。
她不想就这样死去,不想被痛苦地活活烧死。
透过浓烟,她努力看向周围。地下室的楼梯已经毁掉了,但在角落里,残存的厨房地板下——就是阿尼躺倒的地板下——立着罗丝母亲的旧梳妆台。她爬上去,扒住了地板边缘,却没有力气支撑起身体翻到上面去。罗丝踢掉拖鞋,用力抓住,抬高一条腿,踩在梳妆台的镜子上,腿上的肌肉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痛。
她忽视传来的阵阵疼痛。
火焰不断逼近。一罐松节油爆开了,带着松油味的火焰和浓烟在她身旁爆裂开来。罗丝转身,感觉到脚踝和手臂上传来尖锐的刺痛。但幸好,她的衣服没有烧着。
罗丝看见,一罐油漆稀释剂正在大火中炙烤。
最后的机会。
她紧紧抓住头顶上的碎木板,脚下用力地蹬着,笨拙而绝望地向上爬,终于翻滚到阿尼身边的厨房地板上。
“罗丝!”阿尼向她爬去。他只穿着平角短裤。一半的头发和眉毛都不见了。他的脸、脖子、胸部和右臂都有烧伤,但这些并没有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出去!我们必须出去!从前门!”
他们压低身形,艰难地挪动着,因为屋子里只剩下一点空气了。他们开始沿着走廊往前摸索,但才走到中间,就不得不停下了。因为房间里弥漫着浓烟,所以他们之前没能看到,客厅和前门的门厅也早已是一片火海。卧室的窗户也不行,因为也已经烧着了。
“车库。”罗丝哭叫道。那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他们紧紧地抓住对方,向前冲去。躲避着烈火焚烧间死神的追逐,在被火焰置于死地之前,他们终于来到了车库的门口。罗丝刚握住门上的金属把手,就立刻松开了。
“好烫。”她忍不住说道。
两人都顿了一下。随后笑了,带着点疯癫。当然很烫,现在整栋房子就像是一个大火炉,什么都是滚烫的。
罗丝又握住门把手,扭了扭,推开了门。两人蹲下身,走了进去。这里没有着火,只有从排气孔和踢脚线下面冒出来的浓烟和热气。他们跌跌撞撞地滚了进来。很难透过刺目的浓烟看到外面,但车库很小,它并没被用来停车,而是存放了一些杂物。幸运的是他们可以沿着很久之前堆积起来的一排排箱子、厨房用具和运动器材之间的小路前行。
他们不停地咳嗽和喘息着,擦着不停流泪的眼睛,顺利地走到了车库的前端。罗丝开始感到头晕,跌跌撞撞间还摔倒了一次。也正因为摔倒了,她得以呼吸到一口相对新鲜的空气,她再次深呼吸,在阿尼的帮助下,又站了起来。
丈夫和妻子相拥在一起,他们终于来到了车库前。罗丝再次笑起来,这一次是因为终于放下心来。她笑着,按下了车库门的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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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呼吸,警探。”
萨克斯对医护人员点了点头,试着像他建议的那样呼吸。慢慢地……吸气……呼气。咳意立刻涌上喉咙。
一点也不好。
她剧烈地咳嗽,又吐了出来。
再来一次,控制住……注意感受自己的肺,胸腔的肌肉。是的,控制住。吸气,呼气。慢慢来。
好的,控制住。
没有再咳嗽了,很好。
“听起来好多了,警探。”医护人员说道。语气乐观的男人留着一头褐色卷发,皮肤呈摩卡色。
“我好了。”萨克斯嗓音粗哑地回道。
接着便吐了起来。
大吐特吐。
她坐在救护车的后座上,深深地弯下腰,呕出大量肮脏的泥水。
大部分泥水都涌进了她的肠胃,没有进入肺部。
她又干呕了几分钟,恶心的感觉渐渐消退。
萨克斯接过急救员递来的瓶装水,漱了口,然后把剩下的水都倒在了脸上。她无法想象自己脖子以下的部位是什么样子。萨克斯脱下衣服,穿上一套特卫强防护服,她总在车后备厢里放上一套备用品。她觉得自己的头发有三十磅重。她的指甲一直剪得很短,现在指尖仿佛画着哥特式的黑色月牙。
身侧是她的格洛克手枪。其他琐事暂且搁置,萨克斯最先对枪做了简单的拆卸检修。还用浸泡了霍普牌擦枪液的棉布通了通枪管。枪管已经被堵死了,这是很危险的。
“我吞下去的,”萨克斯问道,“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这句话是问亚瑟·肖尔的,此人是东北地质公司的高层,此刻正站在救护车旁边,对发生在萨克斯身上的事感到十分愧疚。
“泥汤。就是水、土壤、黏土还有些钻井机的柴油。没有其他有毒物质了。”
是啊,她嘴里却有股油味。萨克斯想起了曾经那段“坏女孩”的岁月:科迈罗需要加油,她却没有钱,只有一根长长的虹吸软管。她还知道当地那几个跑车赛车手和黑道的阔少爷都在哪儿停车。
又是一阵咳嗽和呕吐之后,萨克斯终于没有那么恶心了。
她安慰自己,至少她的膝盖伤势并不严重。虽然在摇晃的木板桥上摔了一跤,但她还能活动自如,至少没有像折磨她多年的关节炎一样。
萨克斯用力眨眼将呕吐时涌出的眼泪挤掉,注意到肖尔的衣服上有着一条一条的泥巴印。
“是你把我拉出来的?”
“我和吉布斯,之前和我们一起的那位。”
“他在这里吗?”
“没在,他去给他爱人打电话了,问她是不是还好。”
还好?萨克斯可是很不好。
“我得付钱给你。”萨克斯对肖尔说道。
男人眨眨眼,点了点头,可是显然他并不知道萨克斯在说什么。“感谢这次泥浴,要是在会所做这个起码也要几百美元。”
肖尔笑了。
萨克斯也笑了起来,同时用尽全身的力气抑制住即将迸发出来的呜咽。
这个玩笑并不是为了取悦肖尔,而是为了转移心头残留的恐惧。被深埋地下,动弹不得的绝望和灭顶的恐惧。
这次事故深深地困扰着她,深入骨髓。她无助地不断下沉,下沉,下沉,差一点就被活埋了——埋在干燥的沙土还是湿冷的泥沼中并没有什么区别。对萨克斯来说,都是地狱般的牢笼。
她克制不住再次开始颤抖的身体,想起了被埋葬多年的一段记忆。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读过一本书,似乎是叫《比想象更离奇》,书中写的都是一些匪夷所思但真实的经历。其中一个故事,是说人们挖起了一具棺材,却在棺材板内发现了很多指甲抓痕。读完这个故事后她有整整两天夜里不敢睡去,即便是后来不得不睡,她也拒绝盖毯子或者被褥。
“嘿,警探。你还好吗?”
她努力压制住崩溃的冲动,就像止住喉头的咳嗽,说道:“嗯,还好。”
深呼吸,萨克斯默念。
没事,没事。
她想打电话给莱姆。不,她不想。她想把车速开到一小时两百英里,疯狂地飙出去,就算烧爆引擎也没关系。不,她想回家,想回到自己的床上,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