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当中的“完美接入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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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影视作品中开始频繁出现黑客桥段，3A级游戏也开始在情节中加入黑客角色，但这些角色主要都是一些支援性的非玩家角色。举例而言，在《细胞分裂》系列游戏中，山姆·费舍尔就得到了多位黑客的帮助，这些黑客在费舍尔执行秘密任务时为其提供了情报和监视等支援。同其他娱乐产品的表现手法一样，这些黑客的作用也是让游戏主角能够集中精力实施令人激动的任务，而不需要打破游戏叙事的连贯性。黑客的出现加速了互动游戏的情感流动，将玩家停下来思考问题的时间最短化。到2015年中期为止，3A级游戏将玩家的角色设定为黑客的依然不多。但是我们预计，随着网络作战成为军事行动中的“规定动作”，游戏当中对黑客角色将着墨更多，也会有越来越多的战争类游戏将玩家的角色定义为黑客。
以网络战和军事革命作为大背景的战争类电子游戏之一就是《使命召唤：黑色行动2》。9 这款游戏有一个重要的转变，未来的战争类游戏很可能会对其进行模仿。这就是：以往的游戏中都有“按住X键实施交互”的屏幕提示，但在《使命召唤：黑色行动2》的一些情景当中，屏幕提示变成了“按住X键实施黑客行动”。如果玩家在按住X键的同时输入其他一些指令，玩家就可以打开锁闭的集装箱或是房间、启动敌方的无人机来保护玩家自己，或是操控敌人的其他装备等（参见图4.1）。同其他媒体描绘的黑客一样，《使命召唤：黑色行动2》中的黑客也是无所不能的，只要按下某个按键他们就能完成任务。尽管将用词从“实施交互”变成“实施黑客行动”只是表达方式的变化，但这一变化却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游戏中玩家与数字设备的相互关系。“实施交互”是一种开放式的描述，意思是任何人只要方式正确就都可以使用这种装备；“实施黑客行动”则是一种更富侵略性的表述方式，它暗示着控制和占有，并且在技术层面凸显出“敌对关系”。
图4.1 在《使命召唤：黑色行动2》当中，只要按住X键几秒钟就可以打开一个加密的箱子
除了在游戏设置中采取上述手法之外，《使命召唤：黑色行动2》在战役叙事中也生动地呈现了网络世界的威胁，其对网络威胁的描绘甚至超过了很多政府官员。这部游戏的背景是，在不远的将来，美军在数字化方面已经取得了飞速发展：无人机被大量使用且多数无人机都无须人类操作，高技术套装几乎能达到隐形的效果，指挥与控制系统均实现了互联互通。游戏中的头号反派是劳尔·梅内德斯。此人是一个反经济不平等的国际民粹主义组织的领导人，富有感召力但长期从事秘密活动。梅内德斯对东方某大国金融机构发动了网络攻击，并将此次袭击伪装成美国所为，致使美国遭受谴责。作为回应，该东方大国开始战争准备并切断了对美国的稀土供应——此举带来的后果严重，因为美国军事装备中的电子元件需要稀土资源。梅内德斯随后研发了一种量子计算装置，该装置功能强大，能够瞬间破解所有计算机密码。他利用该装置实施了一次非对称作战行动，控制了美国所有的无人机，并命令无人机对洛杉矶发动攻击（参见图4.2）。在造成了大规模混乱之后，梅内德斯又下令无人机自毁，以民粹主义者的姿态展示出公平竞争的理念。
图4.2 在《使命召唤：黑色行动2》中，被劫持的无人机飞临洛杉矶上空
《使命召唤：黑色行动2》采用了《使命召唤》系列游戏的典型叙事手段。故事情节虽然有失真实，但游戏还是一浪高过一浪地给玩家带来了激动人心的史诗般游戏体验。隆隆的爆炸声及呼啸的子弹让玩家没有丝毫的时间去思考，整部游戏都在推动玩家按预设方式采取行动。玩家究竟是如何通过黑客手段控制了对方的无人机并不重要，对游戏本身而言，控制无人机的行为增加了玩家的获胜概率。梅内德斯劫持美国的无人机部队不仅需要入侵军用计算机网络，而且需要控制大量的基础设施，如卫星中继设备、全球定位系统及信息技术系统等，因为没有这些系统的支持，无人机部队就无法按他的计划开展行动——但所有这一切也不重要了。看到美国的无人机转而攻击美国的城市、高楼大厦在攻击中坍塌，这样的场面足以给人带来史诗般的情感体验，令玩家很快便忘记了游戏中所有的不合常理之处。在《使命召唤：黑色行动2》当中，所有网络防御措施——无论是加密措施还是防火墙——在神奇的黑客行为面前都形同虚设。这种情节设计在修辞层面的表意是明确的：既然其他国家会利用网络战来获取优势，那么美国也应该这么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使命召唤：黑色行动2》主要从地缘政治层面对网络战进行了描绘，介绍了军事革命并展示了过度依赖数字技术可能带来的危险。但是，这款游戏没有详细描绘伴随信息技术和反恐战争出现的情报、监视与侦察系统数量激增的现象。与此相比，育碧公司2014年推出的《看门狗》虽然不是一款战争游戏，但是它却从宏观层面对网络战进行了介绍，这种手法不仅会对未来的战争类电子游戏产生影响，而且可能影响到人们对数据安全的认识。
《看门狗》是一款开放世界游戏，在这款游戏中，监视与黑客行为几乎无处不在。故事的梗概是：黑客艾登·皮尔斯侵入了控制芝加哥基础设施的电脑网络，随之发生的停电事故造成了十余人丧生。芝加哥及其他美国城市开始寻求布鲁姆公司的帮助，以研发一套中央控制系统来管理整座城市，致使交通指示灯、手机、监控摄像头、蒸汽管道、电网等全部被纳入名为“ctOS”的系统管理之下。玩家完成游戏任务的过程也是争夺“ctOS”系统控制权的过程，参与这场争夺的还包括布鲁姆公司、市政官员、犯罪组织以及其他黑客等。无处不在的监控以及糟糕的数字安全措施导致邪恶势力频繁践踏隐私权并实施敲诈勒索行为。尽管游戏承认这些活动都是严重犯罪行为，但玩家在玩游戏的过程中同样会实施类似的活动，因为只有通过黑客行为才能一步步让敌人的阴谋浮出水面。
与《使命召唤：黑色行动2》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看门狗》对意识形态的表达十分直接。游戏开始后不久，与皮尔斯共同实施黑客行为的同伴就会宣称“我们是当代的魔术师”。与《使命召唤：黑色行动2》一样，《看门狗》中的黑客也是无所不能，点一下键盘就能解决大问题。皮尔斯仅凭一部智能手机就可以在城市中为所欲为：输入几个字符就能把钱转入自己的账户，随时能够监听别人的通话偷看别人的短信，看上哪辆汽车就可以将其据为己有。在游戏中，将视线指向一个监控摄像头并按X键，玩家就能访问这个摄像头并能获得其面部识别能力。如果这个摄像头的视野中还有其他摄像头，那么按住X键就同样可以访问新的摄像头，玩家的游戏视角也会随着摄像头的变换而转换。不管是使用摄像头视角还是玩家独立视角，玩家都几乎能对任何一种设备进行黑客攻击，其中包括大型服务器、交通指示灯、桥梁、路由器、智能手机、升降机、起重机等，几乎包括你能想到的任何东西（参见图4.3至图4.6）。大量使用黑客情节也导致这个游戏的玩家持续处于信息过载的状态：所有数字设备都是玩家完成任务的潜在工具。虽然这些设备纷繁复杂，但游戏当中有一点是非常简单的：玩家只要按住X键就一定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图4.3 在《看门狗》中，玩家借助黑客行为控制监控摄像头和蒸汽管道
图4.4 在《看门狗》中，皮尔斯的手机拥有面部识别技术，可以用来识别行人，窃听其谈话内容并窃取其账户资金或其他信息
图4.5 最难解决的黑客问题在《看门狗》中以小迷宫的形式展现
图4.6 《看门狗》允许玩家通过黑客手段进入其他玩家的游戏并窃取游戏数据。当你开始安装后门程序时，游戏会提示攻击目标，被你攻击的目标需要在后门程序安装完成前把你消灭掉，否则他们就将面对被黑客攻击的结果
《使命召唤：黑色行动2》和《看门狗》都专门聘请了网络安全专家参与游戏制作，以协助构建游戏的虚拟环境和叙事结构，并且两部游戏都将“完美接入神话”演绎到了极致。《看门狗》还曾专门强调游戏中所有的黑客技术都是有理论依据的。这款游戏甚至制作了一部“隐藏相机模式”的广告，在这部广告中，人们可以获取一个免费的手机应用程序，借助这款程序，人们就可以打开车锁、控制交通指示灯，这些功能令人惊讶。10 游戏的制作团队还声称他们在市场调研阶段细致地研究过各类黑客技术，以免游戏中的黑客技术像某些好莱坞大片一样明显失真。11 但其所谓的追求真实的典型作法，就是援引现实世界中一丝真实的情况，然后将其夸大并推升到极致。无论如何，游戏需要有趣味性和大众性，只有这样，制作方才能收回开发游戏所投入的巨额资金。《看门狗》中的黑客行为在特定条件下也许具有技术可行性，但其在时间上进行了极度的压缩。各种黑客技术被完全融入一部智能手机之中，这部手机具有扫描、选择对象、编辑和获取数据等各项功能，只需要按一下X键就能完成各类任务。《看门狗》的情节也预示着黑客行为的软件化，网络攻击的过程被简化为按一下键盘就能迅速得到反馈。这种即时反馈的特点也为游戏使用黑客情节提供了可行性——当玩家在芝加哥的街头飞奔以摆脱警察的追捕时，实施黑客行为必须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除了使用炫目的动画、爆炸、撞车等镜头之外，游戏对玩家实施黑客行为给予的反馈还包括高品质的声音效果、震动效果等。即使事发地不在玩家的视野当中，这些特效也会令玩家即刻感受到黑客行为造成的结果。黑客行为带来的便利——如阻断敌人通信系统或使用“ctOS”系统来自动识别和追踪对手等——激发了玩家继续游戏的兴趣，使玩家对借助黑客行为获取更多能力产生积极渴望。尽管《看门狗》也在很多场景中对使用监控措施提出了质疑，但这种质疑往往稍纵即逝，因为玩家自己也需要通过监控等手段来完成任务。因此，与《使命召唤：黑色行动2》一样，《看门狗》回避了与数字安全相关的很多问题，其目的是满足玩家对“获取更多能力”的情感需求。而掌握这些能力之后，玩家就可以在军事革命技术的帮助下扭转局势、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