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这樱桃,每个女孩只有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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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体的形变和外力的大小成正比。
这是著名的胡克定律,适用于一切固体。
女人是水做的,我不是。我是肉做的,结结实实的固体,上面还布满了大小不等的血管和神经元。
阿基米德缺少一个支点。
柳下惠需要一粒VIGOR。
西门庆的风流少不了他矮邻居的美丽老婆。
相比之下,终究是我年富力强,只是听了索琳的一声叹息,我那傻弟弟就像只贪婪的猫闻到了腥味,乖乖地直起了腰板儿。
我和索琳终于完全投入地抱成一团,除掉她身上的最后一丝衣服,我们赤裸相对。我木讷,不知该怎么做。此刻我方才体会到,原来电脑前习得的知识和“指”上谈兵比起荷枪实弹会有那么大的差距。这个时候,我只会紧紧地抱着她,让她的上体殷实地贴在我的胸膛上,感受着彼此心脏的跳动。索琳似乎并没什么经验,只是茫然地看着我所做的一切,不做任何指点。10分钟后,我在索琳眼神的鼓励下抵达了一个位置,我知道两个22岁的轨迹即将交汇。我轻轻问:疼吗?索琳摇头。于是我的腰部开始用力。
一股温暖的黑色力量将我牢牢抓住,仿佛溺在一片浓重而温柔的海域,每一次舒适的划水都会让我暂时脱离那片力量的控制,然而又会贪婪地沉下去,盼望着下一次的摆脱。我抱紧索琳开始疯狂而快乐地挣扎,她紧紧箍着我的背,于是我的全身开始战栗,听见一直咬着嘴唇的索琳突然张开小口,重重地呵了一声。
指甲嵌到了我的背里。
她胡乱地唤着我的名字:
“袁夙——”
我叫袁夙。
夙(SÙ)就是夙愿的夙。
我85年出生,生日是5月19日。资深球迷都知道,中国国家队在那一天1:2负于香港队从而痛失墨西哥世界杯的出线权。
老爷子热泪纵横,随后关了收音机,挂着满脸的泪花一路小跑去医院迎接我的出生。直到今天,我妈一直误以为那是他得知袁家有子,喜极而泣。
以上事实说明,在我成为固体之前,足球在老爷子眼里地位一直比我重要。
我都懒得说他。
继而,我有了这样一个好听但不好念的名字,袁夙。意在表达老爷子对中国足球的一种特殊情愫。
这样的结果便是,在大学之前,很少有人能一口道出我的名字,于是这么好听的代号被叫得支离破碎。
比如,初中时班里一个美女同桌愣把“夙”字里的“歹”从部首“几”里分出来,喊我“袁歹”。并且振振有辞地说形声字嘛,就应该除去部首念剩下那部分。“可字典上说这是个会意字啊!”我争辩。她说那就更没错了,从会意字的角度讲,就算歹徒披个斗篷他也还是歹徒!
后来高中时又出现了“袁凤”的叫法,这个我比较受不了,目不识丁不是你的错,但你丫不能把公母也整差了吧!
直到大一的课堂上出现了令我忍无可忍的版本,那个面目清秀的大学英语老师拿着点名册,眉头紧锁地盯着我的名字:袁……袁……
我急得满脸通红,抢身站了起来。大家先是一愣,继而哄堂大笑。
我承认自己身高臂不短,但是我并无半点驼背,昂首阔步的时候也不像绝大多数球员那样左摇右摆,就这样被人以某种动物相称,你能想象出我有多不爽。
倒底还是高校学生的文化水平高,大一时,一个化学系的学姐用米兰昆德拉的笔锋给我写了封信,表达一个小姑独处的女子对一个懵懂球员的爱慕之情。信的末尾她说,袁夙,你在我眼里就像芸芸众生中的一位稀有“元素”般珍贵……
我四肢勤五谷分并且还学过两天化学元素周期表,我回信道:那您一定知道“稀有元素”一般都是“惰性元素”,千儿八百年也不和外界发生一次化学反应的是吧。
所以,当索琳在那个时候准确无误地喊出我的名字,我着实感到震撼。
震撼的原因并不是那个“夙”字有多生僻。
我想,对于一个你想了解的人,再生僻的名字也定会知道如何去读。
原来她早就知道我的名字。
这一夜我做了很多梦,记不起这梦分了多少段,梦了多久,仿佛我一直在抱着她光滑的身体喃喃地说着情话。或许,我在梦里流泪了。
早晨醒来的时候索琳已经离开,她一定是先于闹钟起床,不然我怎么会没有觉察。不知道是为了让我睡得安稳还是怕我看见她清晨的第一抹旖旎风光。
起床看见苏宁和老大。苏宁冲我努了努嘴,我会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我又回使了个眼色,苏宁偷偷比量了个“V”。我俩没做声,但是全明白了!
只有老大,一边洗脸一边哼着小曲儿,完全沉浸在一派莫须有的快乐中。
“可比克好吃吗?”我们问。
老大咂了咂嘴,一副回味无穷状。眼角轻蔑地瞥了瞥我和苏宁,根本不屑回答。
我和苏宁互相看了看,还是没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叠被子的时候出现了意外。我发现床单上有一处指甲大的血点儿,不是很多,但足够醒目。请恕我经验太少,我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受伤了,待我拉上窗帘从头到脚检查完之后,我猛地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莫非索琳……
可这怎么可能呢?
这种想法让我既感动又自责,自责是因为我没有问明情况就和索琳行了夫妻大礼,人家可没说要托终身于我啊。至于为什么会感动,这个就不用解释了吧?女人之于男人,就像每个人面前的一块蛋糕,蛋糕有大有小口味各异,但是蛋糕上的樱桃却只有一颗。吃了便吃了,绝无第二颗可寻。索琳就这样纵容我吞了下去,并且在吞之前没有告知我这是她精心供奉了多年的果实,晶莹圣洁,二十二载的等候,一刻钟的消受,以及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刻骨铭心。
我惶惶不安地参加了赛前的集结,教练声嘶力竭地对我部署战术,我只见他暴跳的青筋及张张合合的嘴巴,听不见任何声音,我的心早就飞到索琳的身边。
出场前拨了她的手机。
“喂?”
“是我,你在哪?”
“自习室。”索琳说。
可是我分明听见了周围一片嘲杂之声。
“你睡得好吗?”我说。
“挺好的。”
索琳的口气不咸不淡,让我茫然。我想好的台词一下子飞光。
“昨晚你做梦了。”索琳说。
“我知道。”
“你梦见些什么?好梦还是噩梦?”
“我不知道,记不得了。”
“床单上……”我问。
“床单怎么了。”
“上面有你留下的……我不知道会是这样,我……”
索琳想了片刻,没说话。
“我要对你负责,我会对你负责的!”
“怎么负责? ”
“我要做你男朋友,留在你身边,照顾你。”
“袁夙,你别说笑了。一个月之后你就要去俱乐部报到,明年要参加中超联赛。而我要继续留在学校读书,你怎么照顾我?”
“我……我可以拒绝他们,我还没有签协议,我会再留下一年,再踢一年大联赛。我要留在你身边。”
“那一年之后呢?”
我低头不语,对着电话沉默了许久。
“好了袁夙,你的话……我很感动,但是我不想做你的女友,我……”
“我不喜欢你。”索琳说。
我紧紧攥着电话,不知言何。
“可是……”
索琳继续说:“袁夙,有件事我必须让你知道。我不是第一次,我……”
“那床单上了血点儿?”
“第一次的床单上没有,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摇摇欲坠。
我明白。
我吃了一颗别人咬过的樱桃。
耳边索琳的声音开始变得恍惚:所以袁夙,你不需要自责……
电话快被我捏碎了。
我大喊:“索琳,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就一个问题!问完了我就滚蛋。”
“你问吧。”“那个人,他是谁?”
索琳一下子没了声音。
“他是谁!”
“你一定要知道吗?”
“没错!”
“他是个球员,他……也是个球员。”
“就像我这样的普通球员?”我问。
“不是的,”索琳果断地说,“他是球星,一个球星。”
又是球星!
我暴跳如雷,差点扬手将手机摔在墙角。
怪不得她会对足球如此感兴趣!
我现在不想说为什么会对球星这一身份如此敏感,索琳的的确确刺痛了我最薄弱的部位。
很意外的是,索琳说完这句之后在电话一端哭了。她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事,我无心再听,就这样慢慢挂了电话。
我隐约听索琳说,她昨晚也做梦了,做了一个美梦。但那与我无关,她梦里出现的应该是那个球星,而不是普通的大联赛球员袁夙。
更衣室外已经锣鼓喧天,观众在等待着袁夙的出场。
89年的10月29日,中国国家队1:2不敌卡塔尔,再一次丧失世界杯出线权。那次著名的“黑色三分钟”事件。
那一天,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在电视前难过得鼻尖儿发红,嘴里喃喃地骂着那个频繁马失前蹄的中国队前卫队员。他的小儿子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他,跑到厨房拿了条干毛巾递上前。
滚一边儿去!男人的胳膊抡了一下,小孩儿被甩翻在地。他的头磕在水泥地上,嗡的一声。没哭,转身爬起,怯怯地看着他爸爸。男人看了看他儿子,半晌一把搂过来。
儿子,你怕疼吗?
小孩说,不怕!
你怕吃苦吗?
小孩说,不怕!
爸爸送你学踢球!
小孩说,好。
就踢他那个位置!
小孩不是太懂,只是慢慢地用童声重复着男人的话:就踢他那个位置!
92年的时候,小孩7岁。男人每天傍晚带他去一个中学操场上练习开大脚。
男人把一只打足了气的五号足球放在球门前20米处。
“把这球踢过横梁,咱们就回家!”他说。
小孩抿着嘴看了看他,助跑,踢了一脚,球没到门前便已经落地。
来!
捡回球,再踢,还是没踢起来。
再来!
那道横梁是他足球生涯的第一课。那天小孩踢了无数次,腿已经肿了。又一次的大脚,脚趾戳到了地上,小孩忍着疼看着皮球高高地飞起,划过一道抛物线,重重地砸在横梁上弹了下来,他扭头看男人。男人的眼睛有点发热,他咬了咬牙,背过身:“再来!”
那天,小孩把球开过横梁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家里的女人给孩子换下了球裤,看着他又红又肿的右腿,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给他上药。
半夜的时候他听见大人房间里的吵架声。女人哭着说,儿子腿肿成这样,脚趾都破了,你个当爸的怎么狠得下心啊!男人说,你女人家家的懂个屁!
“我不能保证这孩子27岁的时候能敌过那些国脚,但是我儿子在7岁时一定要比他们7岁的时候强!”
小孩发育比较晚,12岁的时候依然瘦小。省体校的教练以此为由将他拒之门外。家里条件不好,眼看着别人上下打点,男人束手无策。在省体校名额落实的最后一天,男人带着他去找了教练。男人拉着教练进了一个休息室。小孩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教练一边摇头苦笑一边走出房间,随后给小孩最后的机会,让他同一个叫赵旭的孩子进行30分钟的一对一小场对抗。
又高又壮的赵旭站在阳光下,阴影将小孩吞没。在随后的15分钟里,赵旭以6:1领先。男人不忍再看,独自到墙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等他回来的时候,较量已经结束了,最后的比分是15:7。获胜的是他的儿子。
随即,小孩进入省体校。并且和那个叫赵旭的孩子屡次过招。赵旭不断滋事,一次,小孩被欺负之后,面带冷笑,轻蔑地对赵旭说,你爸会送礼走后门,你会什么?
赵旭听罢来了精神:我们就是会送礼怎么了?那你家呢?你怎么不说你家……
“你爸那天都给教练跪下了!”
小孩19岁的时候已经完全发育,185公分的身高,74公斤的体重,结实且不笨拙。那一年他入选了21岁以下国家队,参加了在法国举行的土伦杯赛。前两场小组赛,他做赵旭的替补。第三场他挤掉赵旭首发出场,贡献了两次助攻,还有一个任意球打在了立柱上。他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国家级的报纸上——18号球员,袁夙。
20岁的时候袁夙再度入选U21,这一届的土伦杯,他司职主力前腰,赵旭沦为他的替补。在首场比赛中他便一传一射,帮助球队2:1获胜。进球后他露出真切的笑,甩了把汗,对着央视的摄像师,他吻了下自己的指尖,指向镜头……
之后的两天,那是他最黑暗的两天。球队输球,足协下达处罚令:3年内,禁止球员袁夙参加一切国家级以上比赛!
再之后的两年,他在校队里浪迹,和一些大学生以及打着大学生旗号的二线职业队员过招。他游刃有余,是校队的国宝级人物。他不再违反队规,他的名字也没上过报纸。
还有,他再没爱上过女孩子。
直到他遇见索琳……
上半场已经结束,场上的比分是0:3,整个上半场我游离在索琳眉宇间那如烟般的微笑中,还有那些忽远忽近的话,像一把把须臾的冰刀麻醉了我全身。
落红不是无情物啊!
索琳肯为我落红,竟也对我无情。
我怀着满腔悲愤投入到下半时比赛中。下半时,观众看到了一个近乎疯狂的袁夙,先是贡献了一记三十米外的远射,之后在左边路强行突破小角度劲射得手。到底在比赛还剩15钟的时候将比分扳成2:3。
剩下的时间里我切身体验了“无力回天”这四个字带来的无辜感。我看见那些在酒吧里能征善战,床榻上炮声隆隆的队友们一次次被人戏弄于股掌,简直溃不成军。体力不支啊体力不支!MD,你们只当自己落地生精却不懂量入为出。传说中西门庆的武功甚至高于武松,只是因“体力不支”而败走狮子楼。如果我是主教练,每次赛前都要组织一次水浒传的研讨。
我只能一次次高呼“把球给我”,并且狠命地投入到反抢当中。
球队之间流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盯死袁夙,进球打住,袁夙不死,进球不止。
所以每场都有人往死了“照顾”我。还有不少主教练气急败坏,大肆招呼队员放铲,恨不得亲自穿双钉儿鞋上来把我灭了。
其实我也体力不支了,最开始盯防我的两个人都让我给跑“抽”了。我暗想索琳这会儿正在自习室里用功呢,这么重要的比赛,说不来就不来,小脸儿一抹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连个念相都不留给我。
我TM拿什么“支”啊!
终于在伤停补时的时候,我在中圈处得球。停球的瞬间摆脱了一个人,加速趟过第二个。这小子手上不干净扯了我的球衣,倒地之后还试图将我拉倒。我此刻眼睛都红了,踉跄地切了进去。第三个人犹豫不决且战且退,这样的货色最好办!我左脚趟球向左跨步卖个破绽,那人战战兢兢地伸了一脚,于是我右脚一拨,以一组优美的单车过掉第三个,转眼间第四个人就到了!我右脚再趟……
操——
身后气急败坏声一片。
角度很差,但足够摆腿射门了。
耳边响起索琳的声音:
“你要向我保证……”
“那不是你最后一场比赛……”
我难过极了,春宵短暂人心无常。她心里没有我,没有我……
这毫无意义的一夜温柔,这温柔中的多此一举。
身后一个队友猛地喊了句:“射啦!快射……”
我惊得一哆嗦,腿一软,射门那只脚踢在球的外侧上。
那个球偏得很厉害。
一瞬间我头发颗颗站立,青筋暴跳地回头张望:“我操!谁——谁他妈喊的?”
主裁冲了过来,向我出示了黄牌。随即,吹响了完场哨。
被教练誉为大联赛历史上最优秀的球员,袁夙,就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了他的大联赛生涯。
苏宁找到我的时候,我刚洗过澡,正在顶楼的走廊里对着窗口吹风。我伏在窗台上,半干的头发在眼前飞舞。发尖漂在我的眼睛上,我眯起眼。忍不住地想起有人说过,我眯起眼的样子很帅。说这话的人很歹毒,让我每次吹风的时候都会想起她的话,当然,也会想起她。一边想象着自己帅气的样子,一边愈发伤心。
我换下了校队发放的阿迪运动服,换上了另一身阿迪,我自己买的,三叶草休闲装。还带了一副75度的拉丝近视眼镜。出奇的平静。
苏宁说:“花钱买阿迪穿的运动员只有两种,一种是白痴,一种是有恋物癖。你属于哪一种?”
我摆摆手,问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不知道,猜的。老大赌你喝闷酒呢,这会儿正在挨饭馆家找你。我说你肯定在顶楼吹风,怎么样?什么叫半仙之体!”
我抬眼瞅了瞅他,重复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苏宁一笑,“袁夙,别装高深了,就你那点小猫腻,这半年你跑这儿不下一百次了,就算有一天你打这窗口飞下去我都不稀奇。”我不语,继续从窗口望下去。林荫路上有稀稀落落的情侣经过,脚步匆忙,音柱里的钢琴声不解风情地回响在冬日上空。
半晌,苏宁说:“别看了,把她忘了吧,她不会回来了。况且,还有索琳呢,昨晚你们不是相濡以沫过了嘛!”
其实那一刻我很想告诉苏宁,索琳心里并没有我,我们充其量算是相拥以“慰”罢了。
苏宁说:“刚才提到的那两种人都不足以形容你,你是第三种——有着恋物癖的白痴。”
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很晚,索琳又买了条新的电热毯,原先那条还铺在我的床上。我想,没有什么比这更自然的结局了。从这一晚开始,我和索琳又恢复了单睡。
以往那么多寂寥的日子都挺过来了,我坚信高尔基能吃上面包,结果不就吃了嘛!
现如今……单睡就单睡吧,高尔基天天吃面包他也噎得慌。
我如是想。然后用被子蒙住了脸。
接下来的日子愈发无聊,循规蹈矩就像个僧侣。每天上午去体育场跑个万米,之后吃碗兰州拉面,坐在面馆最靠窗的位置,可以看见往来的学生。有时也会看见索琳,拿着本《毛概》匆匆赶回去睡个午觉。我跟老大说这姑娘真任学阿!连睡午觉都带本政治书。老大说咳,催眠的。
苏宁打电话来:“这几天你中午都去哪儿了?”
“网吧里无聊着呢。”
“躲那儿干吗啊?”
“我呆在家她睡不好,只有我不在家她才睡得香。”
“奇怪啊奇怪,你不在家,怎么知道她睡得香?”
“……”
“少往人姑娘身上赖了,她根本就不午睡,回来看几眼书,就匆匆自习去了,看样子心不在焉的。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我哪儿知道啊!我和索琳自从那件事,确切地说,是那通电话之后就再没讲过一句话,别提多别扭了。晚上要么是我回家的时候她已经睡了,要么是她回家的时候我正在假寐。有好几次我都想将她一把揪过来问个明白——既然心有所属,为什么还要与我露水情缘?话到舌边我又咽了下去。我想象着索琳不慌不忙地抬起头质问我说不是你死乞白列非要和人家那样吗?
我该怎么回答啊!
苏青曾经说过: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桩桃色事件不是由女人率先起意或是临时给予承认的。这句话的准确性无从考证。
但是,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场欢愉不是由男人率先勃起或是受到临时呵护从而力挺。这句话是我说的,不需要任何考证,低头看看便知。
换句话说,没有女人的主观意愿,这个世界最多会有“无爱之欢”一说,但是没有男人的主动投入,这个世界却可以“无爱无欢”!
我咂了下嘴,仿佛咬碎了自己的苦胆。MD这事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大半个月,直到研究生考试临近。
其实我没必要这样苦恼,早在球队被淘汰的那天起我便没什么事儿了。我完全可以在半天之内收拾行李一张火车票回我的老家。
然而为什么没有,那肯定是因为索琳。我喜欢为她苦恼,喜欢看她抿着嘴走在校园里的样子,我喜欢看最后一片叶子落在她毛衣上之后浑然不觉,喜欢看她抱着一本书,双手垂在胸前,微微低下可爱的小下巴,一脸的虔诚。
我们的房子租期为一个月,正好在考研结束当天到期。房子一到期,我和索琳便没有任何理由厮守下去。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索琳每天下了自习都会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早晨起床时会有淡淡的清香冲入鼻孔,我站在地中央,伸一个拦腰,打开窗帘迎接阳光的投射,那光线柔和得像索琳的发丝。通常在这个时候我都会独自在空荡的房间里默默感动。
这殷实的感觉让我温暖,像一个家。
我偷偷摸摸享受这种甜蜜的苦恼,直到最后一天,出事儿了!
三个女孩和老大在头两个考试日中一切顺利,就差最后一天的专业课考试。专业课相对简单,考点早就熟记于心,于是这最后一个晚上更像是一场告别。
七点钟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吃了个饭,算是分别的晚宴。之后两两回了自己的房间,插上门,简直是不约而同。
我和索琳的房间里一片寂静。我找出半截蜡烛,放在窗台上点燃。滋的一声,房间随即被一团橘红色笼罩。
索琳就那样一直坐在床边,垂着的双手合在一起,眼神安静,就连方才停电的一瞬也不曾动摇分毫。在那一刻,摇曳的红烛,床边的女孩,她静静垂下的睫毛,我能想到些什么?
她像一个美丽的新娘。
我和索琳十几天内不曾说过半句话,即便是最后一个晚上仍以这种方式度过。我盯着墙上的影子出神,心有不舍。索琳越安静,我就越发不舍。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索琳最吸引我的就是她的安静。她有着洞察一切的眼睛,却也有容川纳海的心。我就像海中央的一块礁石,索琳海风似的微笑都会湿润我的心。她不动声色的时候没人搞得懂她在想什么。直到一天,她再也收纳不住,山呼海啸般爆发的时候,我懂了,然而什么都迟了。那时的袁夙已经成为一只孤鸟,盘旋在海的上空,近在咫尺,无处停靠。
蜡烛一点点变短,我和索琳依旧相对无言。
两年前我任性过一次,为此我付出了代价。作为球员,我失去了最炫灿夺目的两年。我原本可以在那届土伦杯结束之后就开始转战中超,这个开始整整晚了两年。而媒体对我的称谓也从“天才新星”变为“少壮派球员”。但我可以再任性一次,在索琳面前我不顾一切,我看不见什么金钱荣誉,只看见她柔弱的肩膀和晶莹的眼泪。
只要她一句话,只要她告诉我,让我留在她身边。
如果她这样说,那么故事大可以如此一派温馨地结束,结局寥寥数字,是一些诸如男女主角从此过上了甜蜜生活之类的话,而每当我想起那个晚上,都会津津乐道地想起索琳赐予我的幸福,日复一日,终其一生。
但是索琳没有。
所以那个晚上只留给我这样的回忆:笼罩在我心头的最后一丝甜蜜在蜡烛燃尽的一刹化作一股青烟,屋子里重新陷入黑暗。正当我起身准备收拾窗台上残留的蜡渍之时,索琳也站了起来。屋子里的过道很窄,我们面对面地站着,谁也挪不开步子。
我没有走向窗台,索琳也没有。
我们抱在了一起。
“索琳,我们……”
她茫然地望着我,轻轻摇了摇头。于是我不再问了,把我对她全部的留恋狠命地埋葬在这一刻,我和她抱得没法再紧了。
我很想以一种脱俗的方式结束这最后一夜。面对一个心仪的美女,最脱俗的方式莫过于坐而论道,可索琳没给我机会,直接扑到我的怀里。对于一个投怀送抱的美女,最脱俗的方式莫过于坐怀不乱。我这样想,并且没有慌乱,有条不紊地顺着她光滑的粉颈吻下了去,一颗一颗解开她的扣子。
索琳没有拒绝,她不接受我的承诺,却接受我的身体。
这本身就是个脱俗的故事。
索琳的手机在这个时候不识时务地响了起来,她挣脱我拿起手机。
索琳的这个动作点燃了我的愤怒,这个时候我几乎忘了还有一个“球星”,曾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与我面前这个赤裸的姑娘上演了“先入为主”的好戏,占有了她的人,继而占有她的心!这么晚除了他还能有谁?我一把将手机夺了过来,挂断!然后继续上下其手,动作粗暴。那个来电铃声不屈不挠再度响起,我抢在索琳的前面把手机攥在手里,挑衅地盯着她的眼睛,索琳的眼神很无助,可是没能勾起我的丝毫怜惜。我把手机背在身后,手指稍稍用力,电池被我悄然卸了下来,整个世界清静了。
我的吻愈发狂野,直到索琳无法招架。不可避免的故事又上演了。
这一夜我表现得极其生猛。所谓“在其位而谋其事”,索琳在我的身体下面,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的电话,这让我感到莫大的侮辱。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投入到一场荒诞的*爱中去,索琳不断轻吻着我的身体,试图让我平静下来。然而我无法平静,一次次地将索琳拽起,频繁交换着方位,撩起她的头发看着她无辜而茫然的脸,让我感觉更像是一场没有抵抗的施暴。我的快感被难过所覆盖,但我不敢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那种失落会溢满全身将我完全湮没。
我害怕那种失落。
占有她恰恰是祭奠失去她。我所害怕的失落蔓延开来,无以复加。
不知道过了多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颓然倒下。索琳浑身发红,像从水里捞起,眼睛紧紧闭着,就那样软软地蜷在我的身上,柔滑温暖的感觉。
我们就以结束的姿势睡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的阳光刺弄着我的眼睛,我伸手蹭了一把,发现索琳乖巧地伏在我的胸前,满脸美丽的潮红。大概是昨晚太累的缘故,她居然整夜未动。我偷偷地打量,抚着她光滑的背,忍不住探过去吻了她的额头。经我一吻索琳醒了,抬眼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伏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索琳含羞地笑了下,脸更红了。
那个笑容很可爱,令人回味无穷。像是一个羞赧女孩的放任的笑,又像是疯狂过后的矜持的笑。之后的很长时间,我都溺在那个笑容中,久久不愿自拔。
那笑容也是索琳留给我最后的礼物——她笑着笑着突然神色大变。索琳猛地抬头,看见了窗外,冬日上午窒息的阳光。
“天哪!”索琳惊呼了一声,顾不得任何难堪,就那样跳下床,狼狈地寻找手机。
手?是我放的,我低下头,从身下摸了一阵,双手捧在索琳的面前——左手是机身,右手是电池。
索琳没接,眼睛里全是惊恐,嘴唇一下子变得惨白。
我将电池安好开机,时间显示为上午的九点十五分。
研究生考试的最后一门,九点开始,考试开始十五分钟未到者按弃考处理,不得入场!
九点十五分!
我看见索琳手机屏幕闪烁着“7:00 am闹铃未响”的字样,忘记了当时用怎样的心情按下的“确定”键。我告诉了索琳的现在的时间,九点一刻,声音怪异而嘶哑,仿佛从别人的声带里发出。而我此刻的感觉同索琳一模一样:真真正正的大难临头,世界末日!
我看见索琳身体一震,然后定身站住。没说话。
索琳不说话,她背过身,一件接一件地穿衣服,先是内衣,再是衬衫和毛衣。索琳把头发从毛衣的领口顺了出来,拿起一只发夹盘好。发夹上的水晶把手划了,索琳的手指哆嗦了一下。穿好了衣服,索琳下床翻开铅笔盒,拿出刀和涂卡铅笔,一下一下地削。
索琳的手机一下子进来5条未读信息。
8:58沈思思:祖宗你快开机啊!
8:50王小夕:琳琳你怎么还不来!我要都急疯了,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8:40沈思思:琳琳你在哪?我们已经进考场了,还是没看见你。
8:28王小夕:美女你起床了吗?怎么不开机啊?
最后一条是昨晚22:16弟弟:姐,你睡了吗?不接我电话,只能给你发短信了。明天的考试千万别紧张,爸妈说你成绩最棒了,只要正常发挥肯定没问题的!姐你肯定行,我们都等着你的好消息……
索琳仍旧不说话,削好了一支又拿起另一支。她把削好的铅笔拿在砂纸上打磨,手指弄上了黑色的笔屑,浑然不觉。削好了铅笔,索琳在床上静坐了三分钟。她转过身,楚楚地看着我,低头的一霎,眼泪刷地滚了下来。
她用手抹了一把,脸上黑黑的一片。
索琳无声无息地哭了。
索琳没去考场。
擦干眼泪之后,索琳洗了把脸开始收拾行礼。衣服打了包,用品装了袋,索琳怔怔地望了眼桌上的模考卷子和准考证,最终没有勇气拿起来。收拾完毕索琳看了看时间,11:10,距考试结束还有20分钟。索琳把钥匙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我傻了眼,我终于坐不住了,从床上跳起追了上去,在门口将索琳抱住。
“索琳你别走!”
索琳没有回头,冷冷地答了句:“让开吧。”
“都是我的错,但是……你别走,我不让你走,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补偿你!”
“袁夙,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我太贪心了,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不用你来补偿,你,放手。”
我不放,紧紧抓着索琳的肩膀。我知道,这一放,我就可能永远失去她。
“你放开!”索琳的眼眉突然像剑一样立了起来,“你还嫌这惩罚来得不够吗?是不是再惨一些你才满足,才肯放我走啊!”
这句话很有力道,我安静地垂下头,不知言何。
看见我的难过,索琳的语气缓和了一些,终于肯转过身,看我一眼。
索琳五官中最漂亮的就是眼睛,收放自如的眼神湖泊一样透明,她发呆,静谧的湖底一眼可穿,她带笑,湖面泛起一层细浪,扑面清爽。但是今天她发怒了,眼睛里全是不安和失望,纷繁杂乱。索琳喊了我的名字,如果眼睛也可以碎掉,随着那声“袁夙”,她的眼神再也凝敛不住,顷刻间支离破碎。
“袁夙,你有你的生活。你的生活不该是这个样子,不该有这段故事。我不怪你,一点都不怪……所以你不要放在心上。只是袁夙,你,忘了我吧。”
说完这句话,索琳打开了门。我没有理由说服她,甚至没有理由说服自己,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弱小的身体费力地搬动行李下了楼。
这个时间,她本应该走在考试回来的路上,一脸轻松,嘴角微微上翘……我在楼上张望了很久不见索琳的影子,于是我知道,她正躲在楼道里哭。
那一天,索琳的眼睛碎在我的记忆里。
曲终人散,最后一个下午潦草得像冷风浸过的校园,一划而过的冬阳,没有一点多余的光。屋子里渐渐变暗,我对着窗子的视线开始模糊。人去楼空,房间里温度骤降,我祈求时间能永远停留在一天前。房子里永远摇曳着温暖的烛火,还有床边,永远衬着水蓝色蕾丝的新娘。
房东来收房的时候只剩我一个人,我颤颤巍巍地收起索琳的考卷和准考证,离开之前我的眼睛落在床上铺着的电热毯上面。
我问房东能不能再让我呆一个小时?房东问为什么。我说我遗落了一件重要的东西在房间里,要找一下。房东说那我一个小时后回来,你快点。
我躺在电热毯上面,通上电,我被一团黑暗包围,豆大的红色电源冥冥泣诉,像是谁哭红的眼睛。身下传来阵阵温暖,和那夜一样的感觉。
“要是真的很冷,就上来吧。”
“想让你睡得暖一些。”
“昨晚我也做梦了,一个美梦……”
“所以袁夙,你不需要自责的……”
我紧紧闭上眼,脸上凉乎乎的一片。
接下来的几天,我不断尝试给索琳打电话,可始终无人接听。除夕之夜,拜年热线直打得电话发烫,我趁机又拨了索琳的号码,电话里一个甜甜的声音:您所拨打的号码已注销。
我苦苦一笑——那件重要的东西,我永远地遗落在那间小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