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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伦提斯耸耸肩,大大咧咧地一笑,鞠躬领命:“听凭大人吩咐。”走回帐篷的一路上,笑意始终挂在他的嘴角,每次看到铺盖卷时的恐惧不安已然消失。一夜无梦的安眠,他心里想着,脱掉靴子,躺在毛毯上。真想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冷眼旁观,暗自评估坑底斗士的武艺和速度。金铁相击的鸣响在周围的墙壁上回荡。石头屋顶粗糙而原始,这些深坑是新近开凿的,远在倭拉城的街道之下,孩子们在这儿被长年累月地孕育,然后诞生。
你喜欢他们吗,爱人?她问。她知道他能看见,更想引起他的兴趣,尤其渴望听到远隔重洋的他开口,哪怕一个字也好。我们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
在坑底打斗的人不戴镣铐,死时也不会惨叫。但他们的面孔不像柯利泰,并非完全没有表情:他们剧痛的时候面目狰狞,暴怒的时候放声咆哮,赢得血淋淋的胜利之时,冷峻的神色中透露出几分得意。坑里少说有百把人,个个身手非凡,天生都是练武的材料。
她心想,项圈要是太紧,狗就会窒息。无论怎么鞭打,狗始终是狗,可这些不一样,爱人。她微笑着俯视坑底的人。这些是狮子。
她转身离开,走向石道尽头的一扇窄门。打斗声不绝于耳,石道漫长而漆黑,但她以前走过,连火把也不用。门内豁然开朗,两侧的墙壁均有阶梯,通向一排排铁栅森冷的牢房。她驻足不前,任由歌声逡巡,感受每间牢房里散发的恐惧——负责看守的督头们使用药物是家常便饭,囚徒的感官因之迟钝,但仍有恐惧存在。她的歌声降落在中间一层靠左的牢房里。调子刺耳、阴沉、饥渴难耐。
她为此稍感不安。若在往常,歌声会选择某个天真无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要么掳自惨遭屠戮的山地部落,要么是督头们在训练坑里发现的。她喜欢扮演恩主的角色,以一位仁慈的贵族夫人的形象把他们从可怖的地狱里解救出来。她享受那种濒临绝望的眼神,即便一个痛快的了断,也是他们求之不得的奖励。
这一次不同。歌声揭示的分明是一个粗鄙可憎之人,反倒激起了她的欲望。是你吗,爱人?她问。是你彻底改变了我吗?尽管心怀忐忑,但她知道这具躯壳必须加以维持,信使提到过,偷来的躯壳坏得太快,需要汲取大量的天赋。她正要登上旁侧的阶梯,两个柯利泰拉着一个红衣人走过来。她站住了,这个小小的插曲令她颇为愉悦。
“洛文克议员,”她问候红衣人,“好久不见。很高兴在你身上看不到丝毫岁月的痕迹。”
红衣人的外表只有三十来岁,虽说他们初次相遇是在八十多年前。那时他刚刚晋升为议员,正好也在这间房子里。他是那么趾高气昂,为获得了所谓的永生而得意忘形。此时此刻,他原形毕露——只不过是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凡夫俗子,难以承受折磨和死亡的威胁。
“我……”他说着吞了吞口水,嘴角渗出一丝鲜血,“我……千不该万不该,冒犯了盟友及其仆从……”
“噢,又来了,洛文克。”她摇着头,露出悲伤的笑容,“老是说错话。二十年前,你在议会上喊我什么来着?那天我刚从斜眼猪的国家回来,记得吗?”
洛文克耷拉着脑袋,一味地求情:“我……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祸殃鬼影养的杀手婊子。”她揪住红衣人的头发,一把拽起他的脑袋,“没错,确实不该说。可你方才又称我是仆从。我很好奇,凭你这么点脑子,居然也能混得高官厚禄。盟友赐给你的一切全是白费。”
他身子一软,似是疲惫不堪,眸子里神采顿失。她以为红衣人为求情已经竭尽全力,却见他深吸一口气,眼里回光返照,然后往她脸上啐了一口血。“议会绝不会容忍这种事,你这个卑鄙的婊子!”他嘶声吼道。
“贪污腐化,铁证如山。”说归说,她反而有点钦佩红衣人在最后时刻展现的勇气,“恐怕没人提出异议。还有……”她凑近了,咬着对方的耳朵说:“这话我只告诉你——议会很快就不用容忍任何事了。”她亲了一下红衣人的脸颊,退回原位。
“带过去。”她吩咐柯利泰,同时一歪脑袋,示意那条通往深坑的石道,“给他一把剑,扔下去。告诉督头,我想知道他能坚持多久。”
他被拖走的时候尖叫不止,刚开始的满腹怨气,进入石道就变成痛心疾首的哀号,最后没了声儿。她再次唤来歌声,找到那间调子阴郁的牢房,然后拾级而上。
弗伦提斯大叫一声,忽然醒转,难以抑制的绝望和悲痛令他直不起腰。泪水奔涌而出,他捂着脸,喉咙里哽咽不已。
“小子?”壬希尔宗师探出手,小心翼翼地扶在他的肩头,语气充满困惑,“小子?”
在疯子宗师的安抚下,弗伦提斯的眼泪依然掉个不停,他听到旁边的帐篷有动静,他知道人们围在外面惊讶地观望,可他就是止不住哭声。直到旭日东升,彻底剥夺了睡梦侵袭的机会。
“我的亲祖母经常做梦。”达沃卡与他并肩骑行,说话时专注地观察他的脸色。她今早语气轻柔,往日的凶蛮劲儿全不见踪影。
弗伦提斯疲惫地点点头,并未回应。吃早饭时,他也少言寡语。三十四号忧心忡忡地递给他一碗粥,伊莲和艾伦迪尔不敢与他对视,公鸭则关切地盯着他,浓密的眉毛揪成一团。
红兄弟哭鼻子,弗伦提斯心想。他们忘了我只是一介凡人……或许连我自己也忘了。
“她梦到星星从天上掉下来,砸烂了大地,”达沃卡接着说,“洪水高得吓人,淹没了大山。有一天,她把自己的矮种马和所有的东西都送人了,因为有一个梦预言太阳将在黄昏时分爆炸,结果并没有发生。人们只当她是一个喜欢做梦的老疯子,梦什么都不是。”
我看到的不是梦,他很想说。一阵倦意袭来,他闭上眼,揉着太阳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适合带队了?”
“只要你开口,我们部落愿意追随你到尼沙柯之嘴。他们担心你,仅此而已。”
他强行睁开眼,目光投向远方。勒坎坡西侧以牧场为主,如今没了牛羊啃食,牧草长得老高。索利斯宗将同意了他向南边侦察的请求,尽管那对苍白眸子所透露的想法比那些从尤里希森林一路追随他的人还要不堪。他以为我脑子坏了,弗伦提斯明白。因为不堪承受的愧疚导致精神失常。他还没有把狼的事情告诉索利斯,他受到了祝福,已经从愧疚中解脱出来,压在心头的负担不复存在。可是,如果夜夜都要透过她的眼睛看世界,摆脱愧疚又有何意义?
达沃卡忽然紧张起来,伸手一指。弗伦提斯驱散了满脑子的疑云,抬眼望去,只见地平线上出现了两个骑马的人影,在浓密的草丛中不紧不慢地奔驰。他知道对方不是倭拉人——他们的巡逻队向来人多势众——同时也不大相信达纳尔还匀得出猎人,况且没有带狗。除此以外,对方显然已经发现了北边的两名骑手,却径直迎了上来。不像敌人的作为。不过他还是取下长弓,搭上一支箭,等待对方靠近。达沃卡则轻扯缰绳,斜向而立,长矛低持,掩在坐骑的右侧。
看到骑手们的模样,弗伦提斯不禁皱起眉头。对方是一男一女。女人梳了一根长辫,胯下是一匹高大的杂色母马。她的装束前所未见,除了皮衣,还有倭拉人的物件,包括绑在鞍上的短剑,提在手里的一柄饰有鸟羽的长枪,以及护身符模样的骨雕。
他听见达沃卡惊讶地咕哝了一句:“俄尔赫人。”
男人身穿疆国禁卫军的步兵制服,面容有几分憔悴,眉头从未舒展过,说不清是困惑还是痛苦,他嘴唇微张,看不出有何意味。一男一女勒马停在十码开外,女人来回打量他们俩,弗伦提斯手执弓箭的样子似乎逗乐了她,而看到达沃卡时,她神情严肃,颇为防备;疆国士兵却只是疲惫地扫了他们俩一眼。
达沃卡开口了,使用的是弗伦提斯听不懂的语言,结结巴巴,勉强成句。俄尔赫女人大笑一声,操着口音浓重的疆国话应道:“罗纳黑姆说话就像猴子下崽。”
达沃卡脸色一变,抓紧缰绳,扬起长矛,俄尔赫女人却报以微微一笑,扭头对弗伦提斯说:“我的……丈夫,教我说……你们的话。你是……宗会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