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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他又仔细地指示奴隶,刚才的话要在何时向何人复述。“我去休息了,”他对二十七号说,“麻烦你在第八声钟响的时候叫醒我。”
他深感欣慰地看到达纳尔骑着马出现在码头,所剩无几的骑士们徒步簇拥在周围。封地领主向来喜欢鹤立鸡群的优越感,出宫必定骑马。梅维克带了一整营的自由剑士,在码头上列队迎候即将到来的大人物。此时,远处的海平面已经出现了一艘巨型战舰的影子。艾卢修斯从父亲嘴里得知,倭拉人的补给航线近来频频遇袭,无疑是梅迪尼安人所为,和平年代劫掠商船自是家常便饭,战争时期还有发财致富的机会,他们当然不愿放过。不过,面对这般气势汹汹的庞然大物,海盗们不敢妄动,也在情理之中。
整个上午,艾卢修斯都在期待爆发骚乱,比如莱娜的军队出现在南边的平原上,聚集在码头的士兵匆忙奔向他父亲精心布置的防线。然而,警钟不鸣,号角不响,清晨的码头悄无声息,城外的大地安稳如常。
如果能来,她一定会来,他心知肚明。即便只是为了吊死我。自从战幕拉开,艾卢修斯就尽量对莱娜避而不见,他害怕被她锐利的目光审视,两人见面的场合仅限于偶尔举办的宫廷集会。还有几次,莱娜派人请他出席午宴,但他从未应允,也是担心被看穿。我知道你做了什么,莱娜。
事情要追溯到他从玛贝里斯回国的那天,莱娜来到码头,迎接那群雄风不再的残兵败将。她的笑容再完美不过——哀伤中充满鼓舞人心的力量,却又不带一丝一毫的嫌弃和责难。但艾卢修斯发现还有一种情绪在她脸上掠过,当时正好有一名断了腿的禁卫军士兵被搀扶下船,莱娜看到了。是愧疚。
不久,当他发现未来的国王平安回国,维林被阿尔比兰人俘虏时,便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在王宫里见到了麦西乌斯,眸子全无神采,胡须也掩盖不住脸颊的瘦削,新王加冕之时,满朝臣民俯首参拜……莱娜脸上又流露出他在码头见过的表情。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他至今没有想通,为何梅迪尼安人那么快就找到了他。整日花天酒地,偶尔挥毫作诗,足以描述他从玛贝里斯回来后那两年的生活。而且借着酒劲,他作诗常常不甚讲究用词,偶有离经叛道的惊人之语。一天晚上,他去了那家最常光顾的酒馆,因为退伍老兵在那儿可以免费喝一杯酒,对酒馆而言不算多大开销,毕竟退伍老兵的人数有限。有个船员模样的人坐到他身边,看装束是梅迪尼安人,言行举止粗俗不堪,显然缺乏教养。他请艾卢修斯喝酒,自称久仰大作,无奈目不识丁,然后问了不少有关战争的问题。第二天晚上,他又来了,酒买得少了,问题却多了,第三天也一样。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加,艾卢修斯发觉他的谈吐不似之前那般粗俗,而且有打探消息之嫌,尤其是关于国王和妹妹的事情。
“他们是叛徒!”艾卢修斯嚷道,吓得对方赶紧打手势,要他轻点声。“一家子叛徒!”他喝得烂醉如泥,已经口不择言,“雅努斯派我哥哥去马蒂舍森林送死,要我父亲白白杀了几千人,还把我朋友扔在阿尔比兰不管。这事儿全怪她,不是雅努斯的错。是她干的!”
梅迪尼安人缓缓地点头。“这我们知道,”他说,“但我们想知道更多情况。”
他们提出给钱,艾卢修斯拒绝了,令他自豪的是,当时他脑子很清醒。“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他发现刺探情报真是轻而易举。坐等情报上门毕竟不大可能,于是他决定接受邀请,为一群富商夫人读诗,不仅流言蜚语充耳可闻,与贸易有关的消息更是多如牛毛,比如她们的丈夫因为战事而重新开辟的航线。在她们眼里,他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诗人,历经战火洗礼的悲情英雄,写多愁善感的诗句,而且很有孝心——因为他想知道有哪些投资机会。“我也是为了父亲,相信你们懂的。这段时间他需要有事情分心。和平时期对军人而言实属折磨。”
他还去疆国禁卫军士兵经常出没的酒馆,找那些曾在尼莱什城追随维林的老兵套近乎,他们无一例外的愤世嫉俗,喝高了麦酒便滔滔不绝。他到处宣扬自己可以收钱办事,为坠入爱河的年轻贵族写情诗,为举办葬礼的富庶之家写悼词,借以接近达官贵人。负责接头的梅迪尼安人对他的成果相当满意,不仅提供信鸽以加快情报传递的速度,还给他一把匕首,以备哪天被人发现。
“我又不是刺客。”艾卢修斯厌恶地看着匕首说。
“是为你方便。”梅迪尼安人微微一笑,离开了酒馆。后来艾卢修斯再也没有见过他。过了一周,国王召见,命他监视艾罗妮丝,此后他对刺探情报的热情渐渐消退。与艾罗妮丝相处的日子平息了他胸中的怒火,连叛国带来的负罪感也减轻了许多。他仍在收集情报,但大多是无甚价值的贸易流言,再放出鸟儿送信。他知道如果表达出金盆洗手的意愿,梅迪尼安人送来的十有八九不是退休金,而是背后一刀。结果倭拉人不期而至,他的担忧反而成了多余。
艾卢修斯带着二十七号,站在父亲身后十码处,与达纳尔和那帮溜须拍马的骑士相隔更远。“好大的家伙!”他走到父亲左手边,叹道。
拉科希尔·艾尔·海斯提安点点头。巨舰越来越近,艾卢修斯看到后面还跟着两艘体型偏小的战船。“看来那是暴风之恨的姐妹舰,”父亲说,“我忘了名字。梅维克认为统治议会派它过来,代表对他信任有加,援军的数量肯定也远超预计。”
艾卢修斯记得暴风之恨号,那是一头令人过目难忘的大怪物,托克瑞将军前往埃尔托之前,它在港口停泊了数日,此后再未返回。等这艘姐妹舰驶近,两者在细节上的相似程度令他备感惊讶——即便是对于凡事追求统一的倭拉人而言,它们也太过相像了。
“您那边万事俱备了吗?”他问,“让维林大人的军队有来无回?”
“还不周全。”父亲咕哝道,“自由剑士除了抢掠财物的时候勤快,平时太懒,瓦利泰又不擅长干活。给他们铁铲,他们只会傻看着不动手。不过,我们很快就有充足的人手,可以完成任务了。”
“您能守住玛贝里斯吗?如果您做了如今这么周全的准备。”
拉科希尔扭头看他,表情极为复杂——父子俩心照不宣,从不提及玛贝里斯的话题。“不。”他回答。艾卢修斯的神态肯定有什么异样,或许连意图也泄露了几分,因为父亲忽然凑过来,压低嗓门说:“你不用留在这儿,艾卢修斯。宗老们那边,你连一句有用的话都没套出来呢。”他瞟了一眼达纳尔。“我没法永远保护你。”
艾卢修斯望向那座被他占为己用的宅子,在他每天清晨一边吃早餐一边数船只的阳台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她依约而来,丰满的身子倚在栏杆上,聚精会神地盯着达纳尔,准确地说,是达纳尔的坐骑。“没事的,”艾卢修斯对父亲说,“您不必永远保护我。”
达纳尔的马突然打了个响鼻,浑身一震,脑袋左摇右晃。“放松。”封地领主说着轻抚马脖子。达纳尔今天并未披盔戴甲,只有一身精织细纺的丝袍,外罩长长的斗篷,艾卢修斯见状,不由如释重负。他借由外套的掩护,伸手摸向别在后腰的匕首,目光须臾不离达纳尔的马。它又打了个响鼻,然后放声嘶鸣,躁狂不安的眼珠子瞪得滚圆,前蹄高高扬起。事情太过突然,达纳尔来不及抓紧缰绳,一骨碌翻落马鞍。摆脱骑手之后,这匹高大健壮的战马原地打旋,开始践踏距离达纳尔最近的骑士,铁马掌砸在胸甲上咚咚直响,对方应声倒地。那头畜生前蹄着地,又抬起后蹄,疯狂地蹬向其余骑士。达纳尔躺在地上,满脸惊惧之色。战马发了一通脾气,忽然转过身来,狂野不羁的眼睛紧盯二十七号,接着长啸一声,发起了冲锋。奴隶精英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企图就地打滚,避开战马的攻击路线,结果慢了一拍,肩膀与马腹轰然相撞,他当即翻倒在地,不省人事。
艾卢修斯抽刀出鞘,冲向达纳尔。此时,达纳尔正从地上爬起来,毫无招架之力。只做最短距离的突刺,维林多年以前教过他,那时他自以为是英雄。一刀即可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