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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栏杆前眺望码头和远处的城市,她来了。“我听说这个地方被称为帝国北方的明珠,”她说,“不得不说,明珠蒙尘,光芒暗淡啊。”
战后的玛贝里斯长期处在重建的过程中,随着大海港逐渐恢复生气,被烧毁和破坏的迹象也在缓慢消失。不过,城市可以重建,人民的精神创伤能否愈合,那就另当别论了。战后数年间,许多人向皇帝请愿,要求对北方人施加更为直接和旷日持久的惩罚,其中呼声最强烈、请愿人数最多的自然是玛贝里斯。
“沙漠里惊现一块宝石,”我背诵道,“我们将其锻造成残渣。”
“好诗,”她说,“我想,应该是你写的吧。”
“其实是我在瓦林斯堡见过的一个年轻诗人所写。他的父亲就是差点毁掉这座城市的将军。”
“他父亲不愿意见你吧?”
“是的,他谢绝任何人求见。不过,他的儿子很乐意聊天,只要我晚上买酒给他喝。”
“他有没有为此辩解?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我摇摇头。“只有遗憾,以及愧疚,尽管他并未参与其中。他拼命向我解释说,他父亲迅速打压了军中的不良风气,还处决了一百来人,因为他们的行为极其恶劣。”
“换作托克瑞,也会处死他们。死掉的奴隶毫无价值。”
我转身离开,走向与她共住的那间舱房。“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过去几周内,我们的研究拓展了我在古代神话方面的知识,不过对于盟友的来历,以及他要寻找的永生之人的行踪,依然毫无头绪。一些残缺不全的篇章记载了倭拉帝国建立之前最古老的神话传说,其中有几处提到黑暗神祇或邪灵的阴谋诡计,但要想拨开蒙昧的迷雾,辨别事实真相,简直是异想天开。永生之人无疑是一条更有价值的线索,有关他的故事,我们发掘了至少七种版本,大多在阿斯莱地区流传,无非是说这个倒霉的人儿如何被信仰抛弃。但也有别的说法,其中一个来自库姆布莱,说他是不信神的异教徒,因焚烧《十经》犯下滔天大罪,受到世界之父的诅咒,永生永世地反省思过。不过,我今天找到了一个梅迪尼安人的传说,说是有一次发生船难,一个男人被海水冲上群岛,他本该和船上所有的水手一样淹死,却活了下来。他自称厄兰,前来寻找旧神。
甲板上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我抬起头来,估摸着船长换到了货物。佛奈娜已经睡着,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那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睡眠似乎越来越频繁,灰白的头发也越来越多。你老了,夫人,我心里想着,打量她赤裸的胴体,发现那些爬上额头眼角的皱纹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我给她盖上一条毯子,然后走了出去。
夜幕已然降临,甲板上灯火通明,很多人聚集在船头,从那儿传来持续不断的木头敲击声。我走过去,看见船长抱臂而立,一脸严肃地盯着悬吊于船头的那个人。他一手锤子,一手凿子,对着一座没有下巴的船首像忙活。此人年纪不轻,但身手敏捷,看肤色应是阿尔比兰人,他正在抹平鼻子上的纹路,一时间木屑飞溅。我看到底下已经钉了一块未经雕琢的木头,那便是大蛇的新下巴了。
“没有镇海平波的神灵,船员们可不愿意出海。”船长望着干活的木匠,嘴里咕哝道,“为了连夜做好,付了三倍的工钱。”
“他是谁?”我指着大蛇问道,“旧神还是新神?”
船长斜睨我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怎么,发现我们值得你研究了,抄书人?”
“也许对我的任务有帮助。”
他耸耸肩,点头示意船首像。“不是他,是她。莱万西斯,巨蛇神米西斯的姐妹。虽然她瞧不起兄弟的残暴做派,但当玛津提斯摧毁米西斯的身体时,她还是哭了,泪水让大海平静了整整十年。每当风暴来袭,我们就向她祈祷。”
我对梅迪尼安人的历史知之甚少,但我知道他们的神殿可以追溯到移民群岛的六百年前,而根据我对当地遗迹的调查,早在那之前就有人使用神殿了。“这么说是新神了,”我说,“你能给我讲讲旧神吗?”
他扭头望向别处,我注意到他的胳膊抱得更紧了。“我们不向他们祈祷。”
“他们是什么样的呢?”
船长警惕地瞟了一眼距离最近的船员,那是两个年纪轻轻的水手,都在蛇牙之战中受过伤,此时正怒气冲冲地瞪着我。“在船上谈论旧神太不吉利。”船长说着走上踏板,“来,你给我买杯喝的,抄书人。另外,我还有消息要告诉你。”
他领着我去了仓库区附近的一家酒馆,这儿特别安静,顾客多半是码头工人,结束了一天的辛劳,犒赏自己喝上一两杯。虽说那些人疲态尽显,但气氛也过于沉闷了,近乎压抑。他们默不作声地盯着面前的酒杯,若有所思。我们在窗边坐下,船长点燃了塞满五叶草的烟斗,这种烟叶气味香甜,在帝国北部大受欢迎,但在别的地方并不讨喜,因为它有催眠效果。
“啊,就是这个味儿。”船长说着,吐出一口烟,“带过种子回家,让老婆给种上,结果长不出来,土不行。可惜了,不能靠它发财。”
“关于旧神,”我问道,鹅毛笔悬在纸上,“你知道什么?”
“嗯,他们一开始就很旧。”他笑声干涩,或许是受到烟叶的影响。邻桌的几个人被惊动了,纷纷抬头张望,有的面色阴沉,怒目而视,令我颇为好奇,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害得他们心情如此糟糕。
“我们到群岛的时候他们就在那里了,”船长接着说,拉回了我的注意力,“旧神,栩栩如生的石像,仿佛一碰就会活过来。”
“你见过他们?”
他抽了一口烟,点点头。“船长的特权,一旦有了自己的船,就去洞里致敬旧神。因为他们先来嘛,出于礼貌也要表示一下。也有很多传说,讲的是那些不去朝圣的船长如何倒大霉。”
“这么说,他们是几百年前发现的石像。”
“不仅是石像,抄书人。”船长回忆道,眼睛忽而暗淡无光,“石像不可能让你看一眼就冒汗,不可能让你一靠近就头疼,也不可能在你鞠躬跪拜、摸到它的脚时,让你的脑子里闪现一张张画面。”
正在纸上游走的鹅毛笔停住了,我心里暗叹一声。如今我增长了许多见闻,也知道我以前错把真实的故事当做迷信,然而,内心的疑虑仍未彻底消除。“脑子里有画面?”我强迫自己追问。
“也就一眨眼的事儿。我摸到她的脚,结果……我看见了群岛,但不是我们的群岛。有一座城市,就在我们都城如今的位置。真的美极了,全是亮闪闪的大理石,港口里挤满了船,比我们的船更长,而且大多靠人划桨。他们不是海盗,我看得出来。没有一个水手带武器。不管那是什么时代,反正是和平盛世。”
他一时无言,从嘴里抽出烟斗,脸上阴云密布。我追问道:“她的脚?旧神都是女性?”
“有一个是。其他两个是男性,一个有大胡子,另一个年轻些,相貌英俊。我没有摸他们的脚,因为听人说,那种画面只有最勇敢的人才敢看。据说海盾摸过全部三尊神像的脚,只有他这么干了。”
“有一个传说,讲的是一个不死之人去群岛寻找旧神。”
船长哈哈一笑,又把烟斗塞进嘴里。“厄兰。我奶奶经常给我讲这个故事。”
“我知道的版本是说,他找旧神要一件不可能给他的礼物,结果触怒了他们,于是旧神诅咒他永世在海底行走。”
他皱起眉头,吞云吐雾,眼神逐渐涣散。“奶奶讲的故事不一样,不过那些老掉牙的传说一向变来变去,关键看谁来讲。她说人们把厄兰赶出群岛,让他驾着船随波漂流,还警告他不准回来。原因不是他触怒了旧神,而是人们听了他的言论,害怕那种年纪轻轻又知识渊博的人。”
他见我记录完毕,便熄灭了烟斗,把剩余的叶子敲进袋子里。“我该把最近收到的消息告诉你了,抄书人。”他说。
“想必又是战场上出了大事?”我一边问,一边扫视着四周神情肃穆的客人。
“不,消息来自阿尔比兰。”我发现他眼里恢复了神采,不无遗憾地注视着我,“阿鲁兰皇帝一周前驾崩了。去世前,他宣布由艾梅伦·奈萨·厄勒斯夫人继任皇位,从今往后就是艾梅伦女皇一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