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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案或抢劫案实际发生的地点是萨克斯之前调查过的工作室,当然也有其他犯罪现场。因为罪犯必须要来到案发现场再离开,这样一来,便会形成第二现场。在第二现场中,罪犯往往会留下比人们预想得还要多的证据。事实上,这类现场中发现的证据往往比主要犯罪现场中的证据更有帮助,因为作案者在赶往现场的途中,并不会一直谨慎行事,而在犯案之后,逃跑的过程中则会更为慌乱,容易留下证据。
萨克斯走到门口,拔出了手枪,推开门后,并没有警报声响起。
她慢慢走进昏暗发霉的楼梯间,握着手电筒,先是向上照去,而后光柱又移到了底部的楼梯平台上。她停下来听了听,有吱呀声和摩擦声。寒冷的三月强风呻吟着穿梭在老旧大楼的墙体缝隙中。但除此之外,她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武器上膛的声音。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凶犯此刻还在现场,但也没有证据显示他已经离开了。
萨克斯蹲下身,再一次将镁光手电筒的光束投进黑暗中。
她继续慢慢走下楼梯,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楼梯平台上,发现了一小堆散落在地的物品。
这和她在帕特尔办公室门口发现的东西很相似,里面有碎屑、谷物和深灰色石头的灰尘。她原以为是有人在地上踩了碎石,但受害者的鞋子都没有显示出类似的痕迹,看来并不是鞋子带进去的。此外,还有一些褐色的碎纸片——杂货店购物袋或午餐袋的碎片。地上还有一颗子弹,已经变形,被挤扁了,蘑菇似的弹头上还残留着同一块灰色岩石的碎片。还有几块石头碎片是带血的,子弹上却没有血迹。
一个合理的场景渐渐被拼凑出来。凶犯破门而入,偷走了格雷斯·卡伯特公司的石头,杀死了一对刚刚订婚的夫妇。然后,他担心S是个潜在的目击证人,于是严刑逼问帕特尔,得到了S的名字,杀死了帕特尔,准备离开。就在这时,知道安全锁密码的VL进入办公室。迎面撞见了他,凶手被吓了一跳,随即开枪射击。VL手中提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待打磨和雕刻的石头。子弹击中了石头,他也被石头的碎片打伤。VL钻进逃生通道逃走,而凶手却没有发现,因为逃生通道门上写着的警报没有响,VL因此逃过一劫。
所以,目前来说,已知存在两个目击证人,凶手也很有可能知道他们的存在:一个是S,在残酷折磨下,帕特尔可能已经把此人的名字告知了凶手。还有VL,见过凶手戴着滑雪面罩的样子,但很可能知道一些凶手极力隐藏的其他事情。
不管这个VL是谁,他现在的处境都十分危险,首要的隐患便是,他身上的碎石片有可能伤及重要器官,那么此时,他肯定已经大量失血。
当然,这种状况可能出现,也可能不会。
然而,另外的威胁却是真实存在的。萨克斯推测,凶犯已经看过了帕特尔的记事本,并知晓只有S和VL两个人是潜在的威胁。
也有可能,凶手已经带着他的天价钻石逃到了天涯海角。
但萨克斯在走入凶手世界的那短短几分钟里,隐约感觉到,他不会逃走。她确定,他此时正在暗处伺机而动;一个人能如此轻描淡写地策划一场血腥的屠杀,绝不会放任目击者活着。
6
再没有别的地方能像港务局这样令他安心。
这个位于第四十二街和第八大道的庞大而破旧的建筑群,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巴士终点站,只是港务局这个名字让人觉得似乎正有一艘艘来自异国的远洋客轮排队等待停靠。
这里总是熙熙攘攘,人们来去匆匆。附近机场的飞机将游客载到此处,又带走另一群旅人。在这里,你还会发现来自世界各地充满活力与希望的年轻人,他们背着运动包,里面塞满了牛仔裤、汗衫、毛绒动物、避孕套、乐谱、速写板和蹩脚的剧本,还有许许多多坚定而又脆弱的梦想。
这里鱼龙混杂。商人、骗子、窃贼、劫匪,还有娈童的鸡奸犯,这些人的手段并不高明,但他们的猎物都是一群来自惠顿、伊利诺伊或大瀑布城的孩子,青涩稚嫩的年轻人充满热情又盲目天真。对他们下手,根本用不上什么高明手段。近年来,港务局这边类似的罪犯越来越少了,倒不是因为人们在道德层面出现了顿悟,开始重视保护年轻人,而是愈演愈烈的恐怖主义让警察变得草木皆兵,满大街的巡视。
维姆·拉赫里对这里了解甚多,对他来说,这就像是他的另一个家。
他会在午饭时间溜出来,到这里吃些快餐。这地方离帕特尔先生工作室所在的第四十七街很近。他总会在这里观察行色匆匆的路人,观察他们的表情、动作和情绪,以此来寻找灵感,等他回到家,在他那间狭小的工作室里,努力将脑海里的画面在石雕上再现。
维姆此刻坐在等候区长凳上,用双臂裹住自己颤抖的身体。他用力抱紧自己,疼痛减轻了一点,然后又卷土重来。这种感觉就像打碎了一小袋酸,强烈的不适渐渐扩散开来,蔓延全身,连没有受伤的地方都开始难受起来。最糟糕的是他的身体右侧,腰腹的位置,手肘那个高度,他感到皮肤下面有一个大肿块。凶犯举起枪时,维姆本能地转身躲避。但是子弹——要么是弹片,也可能是石头碎片——划破了他的衣服,扎进了身体。他听说如果你去急诊室说你中枪了,或是医护人员发现了你身上的枪伤,就会立刻报警。
维姆不能冒这个险。
他把手伸到夹克下面,又伸到运动衫下面,用左手慢慢摸索——只有左手能够到受伤的地方。他收回手指,看到了血、很多血。
维姆闭上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感到茫然无措。他瘫坐在椅子上,脑海中却出现了一幅画面。帕特尔先生死了,他的脚尖斜斜地指向店里昏暗的天花板,这个噩梦般的景象无法消散。那对夫妇也是。威廉·斯隆和他的未婚妻安妮。然后是戴着面具的凶手走出门口,惊讶地眯着眼睛看他,接着举起枪,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枪声和子弹击中手中纸袋的声音。
维姆跌跌撞撞地逃向来路,从消防出口一溜烟地跑了出来,他知道,楼里的警报器已经好多年没有响过了。维姆连滚带爬地跑下楼梯。他很害怕那个男人会在身后追上来,但是没有。他一定以为维姆是从大楼前方的楼梯逃走的。又或许,凶犯认为那一枪肯定会要了他的命。
而维姆·拉赫里却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也不算是特别好吧。
维姆把帽子拉得很低,蜷在长椅上。他环顾四周,即使是周末,这个地方还是很拥挤。港务局的终点站在戏院区附近,星期六日场的抢票已经结束了,戏已经开始或即将开始。即使是在寒冷的三月下午,周末这里的人们仍有无数的事情可以消遣:去时报广场的“迪士尼乐园”、看电影、吃早午餐、购物。还有他最喜欢的:逛大都会博物馆和第十四街南侧的画廊、现代艺术博物馆。
拥挤的人潮在他面前来来去去。
若在平时,他此刻一定在饶有兴致地寻找灵感,积累素材。他会盯着车站的电子告示牌,想象着不同班次的公交将他带上不同的旅途,最终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维姆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大都会区)。现在他也在四处张望,不过,此刻他寻找的是那个有可能正在追杀他的男人。
帕特尔店外的消防楼梯把维姆带到了大楼后面的一个送货区。他飞奔到第四十六街,然后向西拐去,继续冲刺般狂奔。不可否认的是,一个瘦削的南亚人在钻石区全速奔跑,别人看见了,都会认为这孩子是在送外卖——但如果奔跑的是个非裔或拉美裔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没有人特别注意到他。他频繁地回头看,并没有看到凶手追上来。
逃跑的途中,维姆只停了一次。他跑到第六大道时,在那里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付费电话亭。现在的纽约,付费电话亭都被有Wi-Fi连接功能的“Link NYC”(拥有Wi-Fi热点、充电功能和户外广告功能的“多功能电子立柱”)系统取代了,它的可追踪性很强——报亭甚至可以录下用户的视频影像——维姆设法找到了一部老式的付费电话亭,拨打了报警电话。他不知道自己提供的这些信息是否有用。他打电话主要是让他们派警察和救护车去店里,万一有人还活着。虽然看上去店里的三个人都已经死了,但他也说不准。至于对抢劫犯的描述,他只能说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戴着手套和滑雪面罩,都是黑色的,好像是个白人。维姆不知道那是把什么枪。也许经常看电视电影的人会比他知道得多一些。对他来说,那就是把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