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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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客场的比赛,主队围着邦泰的球门狂轰滥炸,全场射门20多次,竟没一次转化为进球。这邦泰队纸糊的后防线居然嗅出了混凝土的味道。不仅如此,终场前主队自乱阵脚,邦泰队一个前场任意球吊到禁区里,对手几次解围未果,球门前人仰马翻,球不知道碰了谁的脚,又折射到谁的腰,弹在谁的屁股上。总之禁区内烟尘四起只见皮球几经撞击,最后缓缓地滚进网内,邦泰队开始欢呼。半分钟之后,球场上空的大屏幕上显示:进球者,邦泰队10号,赵旭。
我在看台上都他妈看傻了。
主教练老范和进球功臣赵旭满面红光地出席了赛后新闻发布会。老总第一时间从B城打来电话,肯定了大家的表现。老总透露,下周她女儿生日,届时邀请全队前往他的别墅,一并犒赏三军。老总乐颠颠地赞扬老范真是“化腐朽为神奇”啊,整整说了三遍!
全队上下唯一难过的球员大概就是20号袁夙了。
我小眼儿巴巴地时刻准备着老范像小学课本里的韩麦尔先生一样,为我们上“最后一课”。这不能怪我小心眼儿,中国联赛水深着呢,你老范面前摆这么醒目的一根救命稻草——我——居然不牢牢抓住!而这结果显然令我大失所望。首轮战罢,老范呛了两口水后果断地站了起来,发现自己尚在儿童浅水区,有惊无险,继而在新闻发布会上谈笑风生。那张栩栩动人的脸好像在说:下课?我才刚上路诶!
今天,我一边提着裤子一边跑向训练场,耳边响起老爷子的话:一定要把教练和领队手中的表格弄到手,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知道我被排除在大名单之外的原因。
“袁夙你小子有什么话直说!你跟在我身后转悠一个下午了,还笑得这么乖,我就不信你没打鬼主意!”领队老陈对我说。
我见左右无人,将老陈拽到一旁。我说:“我没打什么鬼主意,真没有!就是想问您一事儿。”
“什么事,说吧。”老陈眯眯一笑。
“您是不是觉得我踢球特臭?”我问。
“嘿嘿,咱们的天才怎么一下子谦虚上了,这是那个球场上突破如云气焰嚣张的袁夙吗?我认错了吧?”
我说:“老陈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都成边缘选手了我嚣张个屁啊!我是说真的。”
“说真的?那表现也挺好啊,训练卖力,态度认真……”
“表现挺好那为什么范伦登不用我?是不是他对我有成见?”我问。
老陈笑得褶子都开了,“怎么了小伙子?沉不住气啦……哈哈,你啊,想太多了,这球队三十来人呢,上场的就那么十几个。你才来几天啊,机会多的是。你可别拿小人之心度他的啤酒肚,老范可是一碗水平端的好教练,你们可是他的手心手背啊,手心是肉,手背不也是肉嘛。”
老陈是球队的发言人,最熟练的就是和记者打交道,这老头显然是把我当体育记者了,而且还是那种嫩得出水儿的小记,瞧撬这话说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肉和肉,它一样厚吗?
得!我也甭这儿费唾沫了,直接奔正题吧。我开门见山地对老陈说,“想看看那天对抗赛你们手里掐的表格。”
老陈笑得更厉害了,“傻小子,让你看那个表格,我俩可就犯大错误了。你属于窥探球队机密,而我就是你和机密之间的那一小桥儿你明白吗?你不要命了我老陈还要呢。”
“没您说那么夸张吧,弄得咱俩跟这儿杀人越货似的。我知道,您不就把它放更衣箱里了吗?每天洗完澡打开一次对吧。”说到这里我嘿嘿一笑,“我可没说让您偷着拿给我看,那咱俩不成合谋了?我是提醒您每次离开的时候‘千万’把它锁紧了,‘千万’别忘拔钥匙,您一疏忽倒没什么,无心之失。可有上心的呢……您可‘千万’记住我的话啊。”
老陈又气又笑,“袁夙,你就那么想看那表格?”
“一日不见妄度三秋。”我说。
老陈的笑容慢慢僵硬,“小子,我就说你打定了鬼主意,我一向随你的意,但是这一次若让老范知道了,你可不好收场!”老陈说完撇下我径直走了。
当天训练结束,我慢吞吞地冲着澡,眼看老陈洗完之后闪进更衣间,我随即跟了进去。老陈磨磨蹭蹭地穿衣服,我在一旁若无其事吹着口哨,时不时偷偷瞄上一两眼。穿好衣服,老陈将衣箱上锁,我看见他把锁按死,停了两秒钟……他最终没有把钥匙拔出来。
我长出了一口气。
这次作案从策划到实施,简直天衣无缝,很有美剧《越狱》里斯科菲尔德的风范。
展开表格我有些犯难,上面的名单是全的,但是数据只有一半,全部是进攻统计。我发现每一项数据我都名列前茅,尤其是传球和突破的次数竟然是全队最多。反观赵旭,传球次数明显低于我,而突破次数更是为零!并且我发现一些人名字的后面打了勾儿,而一些人打了叉,还有一些人什么记号也没有。其中只有我的最特殊——我的名字后面是个勾儿,但旁边画了个大大的问号,这是什么意思呢?
赵旭的名字后面没有任何记号。
我忍不住拨通了老陈的电话。
“老陈你太不小心了,我这么提醒你,你还是忘记拔出衣箱钥匙,唉——你看这多危险。”我说。
老陈一笑,“那我谢谢你,你要是没事我就收线了,别忘了给我锁好。”
我忙说:“有事有事,我的名字后面被打了勾儿,还有一个大大的问号,这都什么意思啊?”
老陈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那个勾儿表示你在某些方面表现突出,至于哪些方面,就不用我强调了吧,你小子心里肯定有谱。而那个问号,表示教练组对你另一些方面表示担忧。明了说吧袁夙,我不知道你在进攻方面的特长能否弥补你在防守上的不足。”
“可是上面没有防守的数据……”我说。
“对,这张表格只是一半,而最终决定你无法上场的因素,在于另一半。”
“那另一半表格?”
“在范伦登手里。”老陈说,“范伦登是个特别注重防守的教练,剩下的半份表格他除了睡觉之外整天都在研究。”
我目瞪口呆。
老陈收线的一刻我突然有种释然的感觉。
原来老范注重的是队员的防守能力。看来并非他对我有成见,相反,我对他倒是有几分主观不满,而这半张表格足以使我的不满消退一半。放下电话,我扛起网兜里的足球直奔训练场,恢复了往日的加练。
回想起来,这个傍晚对于袁夙的成长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因为在我全神贯注练习任意球的时候,球场边有一黄眉老者经过。老者的头上一丝不苟,傍晚的阳光从他锃亮的头顶规则地反射到我瞳孔里,我心里一阵紧张。
我想起了《大话》里的一句经典台词。
当时,他的宝剑距我的喉咙只有0.01公分,但是在四分之一柱香之后,他将彻底迷上我,因为我决定罚一脚任意球来考验他的神经。虽然本人曾经罚过无数次任意球,但是这一次,尤为重要。
我咽了口唾沫,脚尖儿磕了磕地。
我开始弧线助跑。
我迎着皮球,瞄准了吃球部位!
我……
“Hey——”老者冲我高呼,“Stop!And come here!”
我差点把腰闪了。
老者非是旁人,正是我们的范伦登教练。
规规矩矩跑过去,我冲他行了个注目礼。
“Can you speak English? Son?”
你不知道我是从大学里混出来的吗!我瞅了瞅他,回答:“Sure!”
老范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么晚了你在这干什么?”
“练习任意球。”
老范笑了, “你是20号,袁,对吧?”
前文说过,我对“袁”这种叫法简直深恶痛绝,但是必要的时候也要审时度势,眼前这位老头我可惹不起,人家指掌着我生杀大权呢。甭说管我叫“袁”,什么“马牛羊”啊只要您叫着顺口我怎么都成啊!
老范很高兴,示意我罚两个球给他看。
“给我看看你都会哪些踢法。”老范说。
我的花样儿太多了,今天我格外兴奋,于是对老范讲,我可以用脚弓弯一个香蕉球打入球门的左上角,也可以用外脚背抽出一个“S”型直挂球门的右上角。说完一脸挑衅地看着他。
老范笑着说:“这样吧,我们打个赌,赌注是一杯咖啡。如果你能罚出令我满意任意球,我负责请,如果不能,那么我负责喝。”
求之不得。
我将球摆在禁区前沿左侧,然后轻松助跑,将球搓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球贴着球门左上角,横梁与立柱交界处,唰地钻入死角。回头看老范,老范依旧是迷死你的微笑。
我又将球摆到禁区前右侧,用外脚背施以一记大力抽射。这次的力度比刚才的大,难度也增加很多,球划出一道S型,势大力沉直奔球门右上角,乒的一声,砸在了横梁上。声音清脆。
虽然这个球没进,但也失之毫厘,足以彰显我的脚法。
“One cup ? Maybe a couple ?”(一杯咖啡?我觉得两杯更公平一点吧?)我面授得意。
老范微笑,轻轻摇了摇头,“It’s the college training,not for League.”(这是大学里的训练方式,用于联赛可行不通。)
我一听急了,这老头怎么不认账啊!我双手一摊,表示不解。
老范来到球门后,拽过那一排练习任意球专用的塑胶人墙,摆在距罚球点10米左右的地方。
老范一边比画一边说:“刚才你的第一个罚球,速度太慢,给守门员太多思考时间,这样的球即使角度弧度再好,门将也不可能失误。第二个罚球速度有了,但是下旋不够,你的射门不可能穿越人墙。一句话,打上角的任意球会给人很强的视觉冲击,但不具备威胁。你按我的要求再试两次,我的要求很简单:不论你用什么脚法,只要让球越过人墙,在到达球门线之前弹地,就可以了。”
越过人墙,迅速下坠,在球门线之前弹地——我明白了老范的意思,他让我射出反弹球,在门将扑救的一刹那弹地,从而造成门将的判断失误。可是……我从来没这么尝试过。
额头上冒了汗,我硬着头皮将球摆好。老范的要求看似简单,其实复杂着呢,球距离塑胶人墙10米远,越过人墙要迅速下坠,在剩余的10多米距离内要完成落地,还要保证力度和角度……谈何容易啊?
我战战兢兢地了一脚,球越过了人墙,但是直接飞到球网里,是一记半高球。失败。
第二次我不敢再发力,轻轻搓了一脚,这一次倒是在球门前完成了弹地,但是根本没有任何力度可言,这种质量的罚球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还是失败。
我的兴高采烈在两分钟之内变成一脸阴霾。
老范乐哈哈地拍着我的肩膀,“年轻人,服气了?”
我委屈地点点头。
其实我哪里是服气?简直是负气!这老头子太狡猾了,随随便便用个小手段就把我给唬了——他说的那种射门,全世界范围内可以完美诠释的任意球高手差不多也就五个:小贝,米哈,小皮,老齐,巴乔……老范下次和我打赌完全不用这般费劲,大可以直接问“你的任意球功力能敌得过他们五个么……不能就请我喝咖啡吧”。
这不是欺负人吗?
“真的服气了?恐怕没有吧。”老范怀疑地问。
我不吭声。
“Well,let me show you what the freekick should be. (那么这样吧,我来给秀一下真正的脚法。)” 老范说。
我顿时笑了,为了不让老范看出破绽我闭着嘴窃窃地笑。不是因为腼腆,而是一旦张开嘴,我害怕这满口的牙会笑得迎风招展。
拜托教练,如果您跟我讲战术,我自叹弗如,可您要为我做示范……瞧您胸部以下腰部以上那一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东西,跟个水桶似的,您要给别人秀脚法我没意见,可是您首先得能瞧见自己的脚尖儿吧。
“小子,你总看我肚子干吗?”老范说.
我连忙摆手:“这个这个纯属误会。”
“哈哈哈——”老范笑了。这老头子笑得手舞足蹈,像个顽皮的大孩子一般,完全没了教练的威严。我俩笑得那叫一个欢快。正笑着老范突然助跑,猛地施射,一道惊艳的弧线以骇人的球速绕过人墙迅速下坠弹地入网!收工!
在我还沉浸在那个笑话里的时候,老范的射门已经完成。
哈哈哈,哈哈,哈……啊?
什么?怎么会……这不是真的吧?
老范叉着腰,微笑地看着我,我此刻眼睛都直了。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啊,刚才老范的任意球简直鬼斧神工一般,这样高质量的球,甭说我从来没踢出过,连见都很少见!
“看见了?”老范问。
我点头,“看见了。不不不,”我又摇头,“没,没看清……”
“没看清就让你再看一遍。”老范说,“刚才我射的是近角,这一次,我要用内脚背射远角。”
老范说的是内脚背,而不是脚弓!我知道这是一门尤其高深的射门方式。选择用这种方式主罚任意球的人屈指可数。
老范问:“你知道Mihajlovic 这个人吗?”
老范说的这个人就是我刚才提到的米哈——米哈伊洛维奇!著名的任意球大师,曾经在一场比赛中以任意球独中三元。何止知道,他简直是我的偶像!
老范说:“他在南斯拉夫红星队效力的时候,我曾给他做过指点。”
我哑然。
“不过可惜啊……”老范说着,开始了第二次助跑。
这一次,老范用米哈最经典的方式完成了一次最经典的射门。皮球势大力沉,带着强烈的旋转,皮球在距离球门线两米的地方完成弹地,钻入远角。
老范微微喘了口气,拍了拍肚子,继续说,“可惜啊,直到他转会桑普多利亚,才悟出这招的真谛,他用了整整5年。嗯?小子,你怎么不说话了。”老范感慨了半天,方才注意到我已经好半天没言语了。
我此刻的表情就像卡通片里的受了惊吓的小孩。太阳穴挂着豆大的汗珠,表情呆滞,眼睛里全是漩涡。不是我不说话,而是我根本没了思维。
只有老爷子电话里的声音在脑海中浮现:“感谢上天把袁夙交给范伦登锤炼,真是苍天有眼……”
那天的最后,老范对我说:“You have to change.”
他说,袁,你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只不过,是时候改变一下了。
说完,老范拍了拍我的屁股眯眯一笑:“And——Don"t forget the coffee!”
过去的二十二年里,我收到了太多的赞美和鲜花。虚无的赞美无法填补现实的鸿沟,而销魂的花香最终引人通往殒灭的坟头。
我独自冲着淋浴。一团热气在我头顶升腾。微微头重脚轻,我在朦胧中看见了许多朦胧的东西。
我看见他扬起手给了那个女孩一记耳光。
声音出奇清脆,吓得他一抖——他居然打女人!
他盼望着女孩能恐慌不安地看着他,然而她始终低着头,像是在暗下决心。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她没流泪的勇气。
我看见他跪在雨里,他面前的父亲,握着木棒的手在微微颤抖。父亲用最后的心平气和对他说:明天回去训练,我不怪你。他坚定地吐出一个字:不!话音落下,重重的一棒砸在他的头上,他感觉天地倒置,万物轰鸣,还有父亲发疯的怒吼:我养了你20年!就算你想做个废物,也只有我!才有资格废了你!他头上的血滴一点一点溶进雨水,他始终低着头,连一滴眼泪都没掉。他没有勇气相信眼泪。
我关了蓬头,拄着身子喘着粗气。感觉眼前一阵模糊。
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医疗室输液。队医扒开我的眼睛看了看瞳孔。“没事了。”他说。
“我……我这是怎么了?”我问。
“你两个小时前晕倒在淋浴间里。”
我稍稍动了一下,感觉脑袋嗡嗡作响。
“挂完这瓶葡萄糖你就可以回去睡觉了。明天你可以不用训练,早晚来我这里复查两次。”
可是,我为什么会晕倒?我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队医说刚才做了血常规化验,未太多见异常,随即又问了我几个问题:“你以前头部受过撞击?”
我一愣,想起了那年的一幕。
“有吗?”
“没!没有。”我矢口否认。
“那么,此前出现过类似情况吗?”
我答:“没出现。”
“训练时有没有感觉异常?”
“没有。”
“性生活规律吗?”
“不规律。”
“嗯?不规律?”
“不规律到什么程度?”队医问。
“就是……就是……”我心说半年前有过两次,之前和之后都没有,但是我没必要跟你说这么详细吧。
“就是……很少……有那个生活。”我说。
队医一笑,“这怎么能叫不规律?”
我这个晕啊!那我总不能说很规律啊!这不是逼良为娼吗?
“好吧不探讨这个问题了。”队医说,然后刷刷点点写了一份诊断书。
我一看,上书:训练负荷过重,心里压力大,血糖偏低,其余未见异常……建议减量训练,补充膳食,充分休息……
第二天,老范说:“鉴于你的身体情况,先不用训练了,在场边观摩吧。”
就这样,老虎不但没得发威,还成了一只病猫。
邦泰俱乐部老板周泰然,今年刚满50岁,是B城家喻户晓的人物。
这个城市里到处充斥着周老板白手起家的传说。据一些人相传,周泰然从前只是位乡村中学老师,凭借过人的智慧,毅然跳出乡村,跻身大城市的生意圈,悍然经营了几笔进出口买卖之后,生意越做越大。先是做起了建材,代理了国内外几个知名品牌,之后又投身房地产。随着近几年地产业一火再火,周老板财源滚滚。目前已拥有三家上市公司,仅仅在B城,每天就有十余个挂着“地王邦泰”标语的工地在同时施工,此外,周老板旗下52层的邦泰大厦和38层的邦泰娱乐城是B城两座标志性建筑。也有人认为上述说法不准确,这周泰然本来就是富豪的后代,子承父业而已。
总而言之,周泰然身家数亿,富甲B城。
我们不了解周老板的发迹史,我们只知道他有个刚从美国留学归来的千金,而且,我们还知道,这位千金小姐下周过生日。
周末中超休战,老总犒赏三军,全队都要开赴老总的别墅。单纯的犒赏也就罢了,可是偏偏借了个老总女儿过生日的名目。周老板发出邀请的时候一脸轻松,可全队都为此犯愁——不知道该送些什么。绝大多数的人建议封红包,简单,体面,符合基本国情。剩下一部分人表示坚决反对。老范说,在他们瑞士,参加别人的生日宴会是件隆重的事,不光要盛装,而且要携带礼物,最好打上包装,要饱含爱心。领队老陈表示赞同。老陈说就算你们一个人随两千,总共也不过几万块。人家老总每次的赢球奖金都不下六位数!人家往你们的定期存折里打款,你们不过是给人返了些利息。到头来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没劲!
最后队里领导决定每个人都要送一份礼物,想不出送什么就别去了。
我不同意老陈的说法,羊毛当然是出在羊身上的!就算是买礼物,也不过是把羊毛纺成羊毛衫再套回羊身上,保不齐人家小羊姑娘还嫌不合身呢。而老范的话更让我反对,给别人过生日要盛装?那是你们瑞士!你们那儿的生日派对上还流行裸High呢,你那迎风招展的肚子舍得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吗!还有,说什么随礼要饱含爱心,我连人姑娘名字都不知道,这爱心随出去倒是容易,我收得回来吗?
我没有所谓的盛装,给女孩子挑选礼物也不在行。无奈,今晚我决定携巨款血洗购物广场。
摸着鼓鼓的钱包我想起了桐桐,那位长发飘飘珠光宝气的大小姐,要是有心电感应的话你就给我快快现身,今天的荷包肯定比你厚!本偶像要请吃饭了。
我站在空荡荡的训练营外痴想了三分钟,四周静悄悄,没见到那辆拉风的银色Q7吉普和那个更拉风的小丫头。失落之余,我饥肠辘辘,乘了公交车杀奔麦当劳。
不知为什么,今天总是想起桐桐。大概这丫头前番被我伤得透心凉,不然怎会玩起消失?想罢我有些自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那样一个丽质高贵的小美女呢。就算她喜欢人前显贵也无可厚非啊,谁让人家有这个资本。我想起了桐桐的话:“袁夙你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心里不禁一阵惋惜。我唯一的美女粉丝啊,主动送上门的大粒儿鲜葡萄,我居然还嫌酸……
一路上回忆着自己和桐桐的那些对白,竟然不自觉地笑出声。
我若有所思地穿过中心广场,低着头迈上台阶。眼帘里出现一双女孩的脚,白皙的小腿,洁白的棉袜,还有白色的匡威帆布鞋子。我向左躲闪,那双脚也向左。我向右躲闪,那双脚便挪向右。我停住,让她走先,那双脚也停住,挑衅地等着我的反应。我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
一个穿戴素雅的女孩在台阶上笑得直不起腰。
女孩是精削过的短发,露出两颗精致的水晶耳坠儿。玲珑的白色紧身吊带T恤,深度打磨的牛仔热裤,淡雅中透着一丝不安分的火辣。除了大眼睛还是那样晶莹透彻,其余都是陌生的!
“头……头发?!”我问。“剪了。”她一脸的无所谓。
眼前这个女孩便是转型之后的桐桐。
我足足愣了一分钟。
桐桐说:“怎么样?这一身打扮,还和你的胃口吧。T恤和热裤是从卖场花车上淘来的,一共140块,耳坠儿30块,棉袜30块,mini手袋是网上购物买的,加邮费45块,最贵的是鞋子,匡威7折品,253块。来之前我没擦任何化妆品也没做面膜,就贴了几片黄瓜,约合人民币8毛。一共是498块8,严格控制在五百元之内!”
“桐桐。”我叫。
桐桐意犹未尽,“呐,还有哦——我什么香水也没擦,你现在闻到的香味来源于三种东西:我洗脸用过的洗面奶味道,黄瓜的清香味道,再有呢,就是本小姐出汗的味道——鲁迅先生说过,美女出的可都是香汗!”
“桐桐……”我呆呆地看着她。傍晚的阳光从她身后溢出,流光溢彩中,美丽的姑娘在冲我得意地笑。我有些醉了。
“喂!”
“喂——”
“怎么啦!你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副表情?”
“惨了惨了,”桐桐说,“看来这次玩大了,我蓄了两年的头发啊,就这样剪掉了……袁夙!你倒是说话啊!”
“很漂亮。”我说。
“真的?”
“桐桐,你……真的,真的很漂亮。”我有些吞吞吐吐。
“那这次可以打多少分?”桐桐当仁不让。
“99分。”我说。
“哎?那剩下的一分呢?”
我看着她天真的神情,笑了。我伏下去,将她松开了的一只鞋带重新系好。然后站起身,很真诚地点了点头:“好了。”
桐桐站在我身前的台阶上,她背着手弯着腰,笑眯眯地俯视着我。不远处,广场上的音乐徐来,鸽群再次呼啦啦地起飞。我的视觉听觉全部被美丽的事物占据。那一刻,我望着桐桐那张白皙稚气的俏脸,愈发出神。